着昏昏沉沉的脑门,低声絮絮道:“可能是年纪增大的缘故,我最近总是会乱想。无妄,你说父君将魔界交到我手上,究竟是对还是错?若他将魔界交给姜落尘,说不定魔界现在已经赶超仙界,成了三界的中心了。我接手魔界百十年,一件值得纪念的大事都不曾做过,隔三差五还会想办法躲个懒儿。庆幸的是,我是魔族的嫡系血脉,是父君唯一的孩儿,所以魔界的子民拥护我。若我是寻常人,只怕会落得和樾辛一样的骂名,甚至会比他更为不堪。”
无妄凑近她,目光灼灼望进她的眼底,慵懒而认真道:“魔界的子民拥护你,并非是因你的嫡系身份,若得闲暇空,你可以敛去容貌到巷陌间走一遭,问问寻常的百姓,问他们究竟为何拥护你。一方帝君合格与否,看的并不是他做过甚大事,你可以顺便问问他们,是休养生息的日子好过,还是连年征战、开疆扩土的日子好过。问完之后,你自会改变现有的想法。”
雪颂叹息一声,“倘使子民们认为我是位合格的帝君,也没甚用处,我自己晓得的,本帝姬并不合格。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杀回魔界,夺回属于我的权利,但我心底其实很忧愁,杀回去便代表着要重新接管魔宫,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亲自出面处理,日日忙得连轴转,想去南海赏花都得提前半月同知否说,好让他安排,空出些时间。”
她并没有完全喝醉,介于半醉半醒之间,陡然向无妄提起这些,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把心中的苦恼释放一些。她沉睡四万年,醒来后与这个世界已经脱节,当年的玩伴也已各自成家,几乎再无联系。
她找不到可以交心的人了。
“没有办法啊,无妄,没有办法的。”她揉了揉发堵的鼻子,“我是父君唯一的子嗣,再怎样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上,总不能,总不能看着父君打下的江山被他人夺取罢。”
有只金色的曜羽鸟从夜空中展翅飞过,扑棱翅膀的索索声清晰可闻,初云天比无生谷多了些烟火气,这里没设避世结界,任何东西都可以进来。
三界众生皆以为无妄神尊的智商情商一样高,殊不知他的智商与情商之间存在一定的差距。他头一次见雪颂这样低落,心中一时有些慌乱,不晓得如何去开导她。默了片刻,他斟酌着道:“何须给自己这样大的压力,扛不住了便让别人去扛,姜落尘不是还活着吗,还有那个叫毕阅的魔君,好端端的他躲进深山老林里作甚,你随便逮他俩中的任何一人出来,都能歇一阵子。”
有人饮酒后会发狂发躁,有人会一声不吭闷头睡觉,有人会抱着酒坛子哭到没有力气,雪颂是属于那种喝点酒便话多的。无妄的话有点道理,可以一听。回到魔界后,她先将原先的秩序恢复了,再去密林里头将毕阅揪出来,姜落尘去凡间已有段时日,该看的风景应当已经看了个遍,她得叫人拽他回魔界做事情。
玉制的步摇硌脑袋不舒服,她抬手将其拔下来,随意收进广袖中,起身抱住膝盖,借着昏沉醉意,双目迷离地看了会儿沐浴在夜色中的禾花田。
尾巴亮着灯的萤火虫晃悠悠飞过来,她伸手抓了一只,双手合拢困住它,垂首轻声道:“其实……其实我有些害怕。若杀回魔界的计划没成功,被青玉黛他们抓住了,你说该怎么办?我倒不怕死,毕竟死过一次,已经驾轻就熟了。我只是害怕,怕我死了之后魔界彻底沦落到他们手上。那可无颜去见父君母后,倒不如干脆魂飞魄散。”
一阵风吹来,身下的禾花苗有结界保护,纹丝不动,只有别处的花朵晃得起劲。无妄起来盘腿坐着,飘逸的衣袍和着墨发一起在风中摆动,拿温柔的眸光凝视她,“别怕,甚么都不用怕。”抬起白净修长的手,神色自然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倘使这世上的人皆遗弃你,我会踏遍三界的每一寸土地将你带回来;倘若你跌进万丈深渊,我会追随着你跌下去,要么一起毁灭,要么一起存活;倘若你厌倦这方俗世,我便带你避进远古洪荒之地,设下三五百个结界,保你安生渡余年。”
94 红透了老脸
好的月色往往能令人心肠发软、心绪不定。许是今夜月色太好的缘故, 雪颂觉得心底有个地方暖融融的, 放飞掌中的萤火虫,她唤他, “无妄。”唤完又不晓得该说甚么, 眼眶红红的,低下头去看袖子上的绣花。半晌,方才迟疑道:“你可不可以……不对我这么好?”
放在她头上的手没有拿下来的意思, 顿了一下,无妄壮着胆子将雪颂搂进怀中——怕甚,大不了被妖月刺轮打,他又不是没被打过。神态淡然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像是想将她不安的心抚平, 无妄举目看向远处硕大的明月,有几分无赖道:“对你好不好是我的事儿, 你只管接受便行, 其他的无需过问。”
熟悉的淡淡香味陡然间席卷而至,雪颂抽了抽鼻子,往他温暖的胸膛深处埋去 。她用尚存的几分清明在心底忏悔——父君我对不起你……说好此生再不同他有瓜葛, 说好今后离他远远的,可是, 可是这样的无妄太有魅力了, 一举一动莫不让人沉迷, 孩儿抵抗不了啊啊啊啊。
放纵一夜好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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