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抚摸踢踹也无动于衷,但那一双双深黑的眼睛,令谢羽生不寒而栗。
那是饥饿冰冷不把人当人而是当作移动肉块的眼神。
他很小的时候就看见过违逆了他皇兄心意的下人被这些巨大的狼犬们撕咬吃净,这些狗对他的皇兄有着绝对而唯一的忠诚,那些黑色眼睛里仅有皇帝一人。
就像那些人一样。
谢羽生伸出手去,让冯老爷子温暖的手指切上他的脉。
“羽生的身体如何?”坐在谢羽生对面的男人问道。
“心音不齐,颇有杂声。”这位当了几十年太医院院使的老爷子毕恭毕敬地答道。他侍奉皇家已近五十年,见证过三代人的生死,相当为皇帝宠信,“心肺同源,殿下的肺部也受损严重,以后怕是经不起劳累思虑。”
他一边放下了手,一边执笔写起了方子。作为从小跟着这位老太医学习的学生,谢羽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窥视。
被人否定了他自己给自己开的药方,其实还挺让他不开心的。
但现在他皇兄面前,不敢造次。
“这次的事虽然干得还可以,却把自己身体搞成这样……”皇帝的手指淹没在厚厚的毛皮中,面色并不算喜悦,“开心了?”
“臣弟愚钝,没有找出万全之策的能力。”
“还会顶嘴了,真是越大越不乖了。”皇帝举起手来,谢羽生乖顺地低下`身,让他抚摸他的发顶。
“瞧瞧,出去胡闹这一趟把身体亏成什么样了?白头发都有了。冯老爷子,给他多开点儿滋养头发的药,越苦越好。”
冯老太医默默开了一张更长的方子,递给皇帝过目,他似是满意了,挥挥手,让这位老太医退下了。
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灯烛燃烧时偶尔的噼啪声和两人的呼吸声。
“养狗是门麻烦的学问。你要恩威并施,奖罚得当。你要供牠们吃喝之用,免牠们寒暑之酷,庇护牠们,使用牠们,最重要的,不是立下规矩,而是反复告诉牠们,你是牠们的主宰,让牠们把这一条刻进骨肉灵魂里去。”皇帝温和地抓挠着他手边金色大狗肉嘟嘟的下巴,那只得此殊荣的狗满足地发出享受的呼噜声。
下一刻皇帝抓着那块肉皮子使劲一揪,生生扯得狗滚了一尺远。那狗竟悄无声息地受着,静静往后退了数步远,让其他狗上前,填充了牠原本的位置。
“没有任何一条狗是特殊的,你明白吗?”
谢羽生嘴边绽出个笑来,“皇兄金玉良言,臣弟谨记在心。皇恩浩荡,泽披万物,自是不分高低贵贱的。臣弟绝不会随随便便失了度量,让奴仆们生出非分之想来。”
“你不是已经在做了吗?”皇帝从手边的琉璃盘中挑起块手指大小的肉条,随意递到一只狗嘴边。狗张开鲜红大口,用干净雪白的尖牙轻巧地衔了那块肉去,从始至终既没有发出声响也没有碰到皇帝的手指,“你那个新收的死士,出生江湖,恪守些江湖人无用的所谓‘忠义准则,自以为是不把主人放在眼里的家伙,怎么不带回来让我瞧瞧呢?”
“哈哈,皇兄言重了。那不过是条小狮子狗,我养着既不为了捕猎也不为了看家护院,就无聊时拿着枝菊花逗着玩玩儿用,送去影卫营调教了就没这分趣味了。”谢羽生摸了摸手边大狗头颈处那一丛软毛,被那温意沁得心中安定了几分。
“先是不遵你的命令,再是对着主人咆哮齿牙,威胁官员,怂恿军队哗变,又有武力和着江湖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去搞什么暗杀,居然还真让他成了。江湖人真是越来越没有自知之明了,使劲闹腾——他现在人在何处呢?”
“臣弟命他去天山找寻神药,医治臣弟心疾,开春他就会归来。”
皇帝思忖了一下。
这严冬腊月,冒着狂风暴雪去那天山寻药……
“倒还算得上忠诚。”皇帝似是稍微满意了些,“仔细敲打着点儿,别让某些狗觉得自己受了宠蹬鼻子上脸,某些狗哀怨得陇望蜀贪心不足,进而生了怨怼之心。圣人也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
“臣弟明白。”
“下去吧,好好休息,等你调养好了,再来汇报你这次出去本该做的事。”
谢羽生出了殿,将黑貂的皮裘裹得更紧了几分,乘上步辇。
他因为飘雪的冷风而低咳,哑声道,“知歌,谁向皇兄多嘴的?”
黑衣的影卫附耳低语。
听完后,谢羽生讽刺地笑了起来,“果然太受欢迎了也不好,像我这般仁慈又掌权势的才俊,可真是人见人爱,勾得众多爱慕者彼此相争,互下绊子,就为了多得我一眼青睐。”他斜了眼影卫,“知歌,你又如何呢?有没有暗中妒忌,对知还产生‘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呢?”
影卫没有回答。
谢羽生挑起他的下颌,摩梭过影卫的脸颊,“你确实别有几分姿色,哈哈哈哈。”
晋王静坐步辇之中,突然大笑起来。
笑声慢慢消散于落雪之中。
皇帝叹了口气,“孩子大了,玩得心野了,不服管教,真令人头疼。”
自后殿款款步出一名端庄雍容的女子,她一只手轻按着隆起如瓜的腹部,另一只手伸开让宫女们搀扶着,“陛下何必忧虑呢?再养一个服管教的好孩子不就是了。”
皇帝挥手止住她走近,“爱妃止步,狗畜毛孽,对胎儿怕是不佳。”
两人就这么隔着大半间厅堂,殷殷切切地彼此问候过了,端丽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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