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父亲刚过了五十五,要说还算不上暮年。易非正值青春就挑起这副担子,周旋于叔叔伯伯辈,不免惹了一身杀伐之气。
樊云不得不承认会感到陌生和畏惧。
但又有些时候,易非就大方地被樊云注视着,或者转过脸也看着樊云。易非的脸型实际还是偏甜美,靠妆容把五官修得硬气。那双又清又亮的大眼睛一闪,若有似无的情触像小镜子晃过的一抹亮。
樊云觉得多少时光其实都是虚幻,去而复还的千里阴晴不过晦明一梦。而此处,云影浮动,日光细碎,她在水中央。
易非说父亲身体越来越差,流言满天飞。人心浮动,公司里事务遭受到方方面面的阻力。
樊云跟着易非去了公司。
这也是易近山的意思。
易家正天集团主营餐饮娱乐,七年前樊云走的时候明面上不过老城区零星三五家饭馆,再之前的账目该有多混杂樊云想象不出。如今竟已经做出分别面向高端和中端的两个连锁品牌。公司总部在s市市中心已封顶最高建筑第三十五、三十六层,这是办公区最高两层。三十七层是公司旗下高端餐饮,再往上是酒店,观光区。
易非的董事长办公室风景绝佳,俯瞰主城大小建筑,两年前引流的人工河宛如玉带正打眼前经过,河对岸是植被覆盖的公园。人与车俱为渺小。
樊云仿佛能体会到一点父亲迷恋的化身主宰的感觉。玻璃框住的画幅,天下熙熙攘攘尽收眼底;外间是日晒雨淋,房间里是中央空调恒定不变的适宜温度;所有滴汗的流血的都低如尘齑,罪与罚只不过城市中为凸显光明而陷落的阴影。在这里只有至高无上的光辉文明。
这一切,大约就是钱与势。
樊云坐在老板桌对面四四方方的黑色皮沙发里玩手机。一天功夫跟着易非开了两场会议。只是旁听樊云就觉得头晕脑胀,狐假虎威似乎并没有想象那么令人愉悦。还好易非尚没有打算替她做正式介绍。
秘书进来说吴振明先生到了。易非示意樊云站起来。
吴振明穿着黑色皮夹克,人也黑瘦结实。五十上下,走路虎虎生风。
“五叔。”樊云收起手机,让出位子。
“咦?小云回来了。”吴振明并没有什么惊讶,应是一早知道了。“不坐了,不坐了。几句话,我说完就走,待会儿还有个局。”
吴振明面朝着易非,眼睛扫着樊云,微微迟疑。
樊云望着他那副与七年前比照已然陌生的脸孔,内心尽力劝导自己,过往已经很遥远。
易非略抬起下颌,满室的厚重装潢伙同她的沉默形成逼人的气势。吴振明马上会意,“哟,想通啦,回来给你爸帮帮手。”
樊云笑而不语。
吴振明转而向易非:“料一直谈不下来,我看现在这家确实没有更多来源了。也不只一家这样,再找合适的,怎么着也得等年后了。”
易非,“这个你来决定。”
“嗯。还有,我跟他们说现在这个情况肯定要涨价了。外面都涨到八了,我们给新客的也都涨了。”吴振明停顿了一下,易非只是表示在听。吴振明继续道:“他们的意思,涨肯定要涨。但是我们干货涨散货不涨,他们那边接不住。请我们体谅体谅。”
“怎么体谅?”
“年前我们先把散货的价格提起来。他们马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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