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游说四方,舌战群儒的天下第一谋士,面对容子栖时,终究是选择了晦而不言。
【玖】
嫌隙已然种下,即便刻意忽视,却依旧悄然生长。
容子栖不是不知萧宛所为实在不得已,然而每每对着萧宛毫无瑕疵的笑意,再想起这些年来这位第一谋士所行之事,向来无所畏惧的上将军竟只能想到逃避。即便明知萧宛定不会加害于自己,只是实在不愿看到,这样的萧宛,分明手握数百人命,心下算计万千,面上却依旧能谈笑如常的第一谋士。容子栖的逃避,非是畏惧,而是歉悔——若当年能护好那人,不谙世事的少年也许便不必独自面对这许多人情算计,也许便不必变成如今这样。而今,自己虽能护他周全,却再换不回当年那人,他那个单纯而不掺杂质的阿宛,也许果真早就灰飞烟灭。
便是在无人时,容子栖也只唤自己“先生”。眸中神色恍惚而陌生,似乎还有什么样的情绪,然而他看不透,第一谋士唯一看不透的,便是他此生唯一珍视之人。萧宛不敢去猜,不敢去看,更不敢去问,只是怕,得到的会是一个那样的答案,连这样面上的和旭都无法保住。于是他笑着应了,只是笑意渐冷,不复当年。
这样的相见,不如不见。
上将军作战勇猛,谋士谋划从容,本就无甚经验谋略就只是拼着性命与朝廷对抗的起义军,初时还可称勇猛,然而遇上真正有能之人,便显得不堪一击,不过一二年,各地叛军便尽数平定。
平定四方叛军理当行赏,然而兑元帝惮于容子栖手握兵权,只让使者将封赏圣旨传入军营,便令容子栖镇守远疆,萧宛则入都城受封任职。
朝堂之上,年轻的第一谋士跪伏在皇帝面前,殿外设卫士,两侧分列朝中仅剩的文武官员。
“萧先生此番立大功,不知先生想得甚赏赐?”皇帝高高在上,他知道以萧宛的聪明,定不会提如何过分的要求,才敢如此放松随意。
“陛下,不如将这皇位与我?”谋士轻笑。
皇帝惊得愣住,笑容凝固在脸上,双眼由于震惊而睁大,使得一张脸说不出的怪异丑陋。
“……萧先生,方才说什么?”半晌,兑元帝方才开口,嗓音里带了几分怒极的颤抖。
萧宛起身,门外卫士立时进入大殿,在萧宛身后站定。
“陛下这皇位,不如今日便让给微臣?”
“将这狂徒给朕拿下!”兑元帝几乎是在嘶吼。卫士同时行动,却是向着宝座上那人而去。身着帝王冕服的兑元帝被侍卫押下皇位时已是震惊到无法发声。
第一谋士也不拘着一身布衣,从容踏上帝位,整襟端坐,一众侍卫押着兑元帝跪伏在萧宛脚下,而后山呼万岁,一众文臣武将虽然震惊,然而毕竟也为官多年,自然明白此时与萧宛对抗断不可取,竟是齐齐跪拜俯首。
萧宛暗中蓄了近十年的力,加之朝中势力稍盛的官员早已被兑元帝亲口令他抄灭殆尽,大半军权皆在容子栖手中,朝中文臣武将早皆是形同虚设。如今的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可与萧宛抗衡。
兑元帝被扭着他的侍卫押着叩首,十数年不曾屈下的脊背终于弯折。元者,初也。兑元帝为自己拟了这样一个帝号,即是想着这皇位由自己初始,再传万世。而今初者即终,何其可笑。
【拾】
新帝登基,镇守远疆的将军受诏回都城朝见新帝。
年轻的新帝着一身崭新的帝王冕服,端居于帝位之上,面上是一贯的和善笑意,实则漠然而疏离。
容子栖立在众臣之中仰头看他,彼时自己向那人许下过诺言,护他一世,做他一世的栖处,是自己食言了,帝位上那人,是上天给自己的报应。
新帝的目光在众臣间扫视,其实这目光落处,只是那一人——那人同众臣一道向自己跪拜,同众臣一道山呼万岁,刻板而得体。然而帝位上那人寒心到窒息。
何至于如今?他萧宛最初所期,不过是与那人樵猎耕种,相守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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