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撑着脑袋扒拉火里的灰烬,半晌才说:“我要去把真正的乌罕那提找出来,那是我的后代。而这个小孩,就是乌罕那提的一部分。”
“一部分?”蒲川刚要喝酒,听到这句话就把酒囊放下了。
神仙点点头,继续说:“这一代的传承出了一点问题,乌罕那提的血被分成了两脉,其中的一脉,就是这个小孩。听说他叫长宁?长宁是个吉祥的名字。”
羲和慢慢地啃鸡肉,掂了几块杏干喂到蒲川嘴巴里去。蒲川听神仙的话,他是个凡人,所以半懂不懂,但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
蒲川思量了两下,试探道:“所以仙人您要把他带回去,和另外的几脉融合?”
神仙抬眼看看蒲川,笑了笑,把几颗爆开的板栗丢过去,说:“怎么也对,你们凡人,不太懂得这些事。”
蒲川看看羲和,羲和正拿帕子擦自己的嘴,无所谓地耸耸肩,表示他什么也不知道。
羲和不管事,就想过逍遥日子,遂蒲川也问不出来啥玩意儿了。他朝那些正在激动地争论的商人抬抬下巴,问:“那些是什么人”
“他们是做生意的,把布匹从帝都运到北疆去卖。”神仙帮童子裹好羊皮毯子,“都是那个晏什么丞相手下的人,跟着他们走方便点,过关的时候也不用太多的文书。”
丞相在帝都经营着布匹生意,整个帝都的布坊,基本都被他拿在手里。手下养了很多走商的生意人,每年夏秋之交就要在帝都和北疆往返一次,赶在冬节来临前赚得盆钵满。
锦衣曾在商队中当过一阵子武师,有他护着,布匹从来都没有丢过。丞相觉得这个人实在,就把他招过来,做了锦衣的东家。
听了神仙这么说,蒲川大致也明白了。他点点头,喝了一口烈酒,驱散了不少寒意。
神仙晃晃酒囊,扭头去看森林和群山,星子落在山涧中,飞瀑砸进深潭发出轰隆的响声,凛冽的空气中漂浮着浆果和枯叶的香气,林子里晃动着绿莹莹的狼眼,它们惧怕火光,不敢上前。
“真安静啊。”神仙长叹一声,似是在悠悠回想,“想当年,老子领着狼群在林中围猎梅花鹿,啧,真刺激。”
好汉不提当年勇,神仙抒发了一下缅怀,也就不吭声了。蒲川和羲和坐在一处,偶有低语。上游盘腿坐在大石上,闻着青苔的气息,听泉水从山中流过。
正当蒲川一行人坐在篝火旁彻夜长谈时,江南已起战事。东海总兵反,攻胥州,占领横贺码头,收东海九港,祁山、庐温两地总督并入,驻军长江南岸。
江南的奏折很快递到了皇帝的桌上,皇帝执朱砂御笔,批石堰总督为“安南大都督”,率知州、临州、汶州、景安府、顺候府三州两府驻军前往平乱。
石堰总督领军南下的那一天,皇帝站在临风的高楼上俯瞰帝都,屋宇重甍,楼台几万里。
又过几日,西蜀地震,锦官城被毁,方圆七百公里,皆夷为平地。同时,山东□□,琅琊王出兵镇压,横扫济北平原,兵锋直指帝都。
时人常说,天道衰落,国运亏空。
是日,太阳照在宫楼的飞檐上,秋意将近,枫树红了,在风中沙沙地响。丞相戴着扶冠爵牟从皇帝殿中下来,匆忙去寻掌印,帽沿上一颗翡翠玉灼灼有光。
掌印在偏殿中见了丞相,他给丞相上了花茶,关上门窗,掩去外头夺目的天光。丞相在圈椅中坐下,叠起腿喝了一口茶水,问:“外面查得怎么样”
“查到了很多东西。”掌印说,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叠信纸,递到丞相手中去,“城外有多少异族,他们分布的地点,进攻的计划,都写在上面了。”
丞相搁下茶杯,皱着眉头展开信纸来看了看,点点头道:“去诏狱里找几个死囚来,当过兵杀过人的那种,化装成异族,两日后劫狱。”
掌印抿抿唇,烦躁地摸了摸下巴,道:“异族正在进攻北疆,现在我们又对乌罕那提出手,会不会引起更大的报复?”
丞相闻言低眉,摸了摸袖子上的刺金,冷笑道:“图甘达莫巴不得乌罕那提死掉呢,况且我们这是劫狱,不是砍头。”
掌印打了个寒噤,拨弄了一下瓶中的牡丹花,他背后的墙壁上挂着长幅的挂画,画的是清明节时汴桥上的盛景。
“如今琅琊王拥兵于泰山脚下,锦官王疲于赈灾,陈留王袖手旁观,广陵王则一直没有消息。”掌印说,“江南大半以沦陷,战况僵持。若是帝都有难,该是谁来救?”
丞相笑了笑,眯起眼睛端详窗外露出的一大片红叶,淡然道:“谁来都一样,且看且行。这次就是你帮我的最后一个忙了,趁着帝都还没乱起来,快点儿安顿好外头的家业吧。”
他说完,站起身来向掌印拱袖答谢。他们是多年的好友,宫里宫外相互扶持,走过了官场的泥泞,不知还能不能走过国难当头。
丞相出宫之后回了别院,花匠正忧心忡忡地把饭菜摆上桌,厨师把最后一批杨梅腌渍了,端上盘子来,上面浇着剁碎的梅子酱。
花匠布好了菜刚要出去,丞相叫住他,说:“最近帝都不太平,你等会儿收拾一下东西,回邯郸去避一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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