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我说,你为什么想念大学?
小晏看上去显得平静许多,她说,学好文化,想回我们老家当老师。
你们那里的老师工资是不是相对比较高啊?一个月挣多少钱?
我们那里早些年很穷的,饭都吃不上,哪还重视什么教育。
不挣钱你回去干嘛?
挣不挣钱不要紧,反正在乡下有钱也没处花。
我不解地望着小晏,她也用一种“我的心思你永远不会懂”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她说,小时候,以为全世界就只有那一个地方,以为全世界就只有那么几个人,总之以为那个小山沟就是全世界,那儿很穷,有很多小孩上不起学,他们的童年在麦田稻地里度过,有的才几岁大,就要挑起家庭沉重的担子,和这儿的孩子相比,他们没有玩具没有图书没有零用钱没有新衣服,有的甚至连饭都吃不饱,那种挨穷的生活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生活在大山里的人都靠土地吃饭,因为山里进不去车,每家每户只能住着稻草房,你知道什么是稻草吗?漏雨的!
漏雨?
嗯,在我们村里只有一间学校,那间学校也是用稻草搭的,四周都用黄泥垒的,学校没有什么年级的区分,也没有更多的座位,大孩子小孩子都搬着自家的板凳坐在一块,条件可想而知,哪会有人愿意去那种穷乡僻壤的小山沟教书啊?你不知道,有时候学校挺长一段时间都没老师!
小晏说的这所学校,就感觉那么有印象,我突然想起念高中的时候学校组织看电影,看过《一个都不能少》那部电影,特逗儿。我记得当时我和刘星俩坐在一块,看那些小孩一个个灰头土面地搬砖头把我俩乐得都岔气。后来老长一段时间里,我们班上爱耍宝的男生都跟女生面前掐着腰唱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什么的,可谓风行一时!在那个当时我特崇拜那部电影的导演,我觉得他挺搞乐儿,就像我妈说的小铅笔头的故事,说她们小时候有些小孩吃野菜吃得大便不出来,说什么十粒米一条命,我就感觉他们岁数大的人跟孩子面前特能瞎编乱造,特没谱儿!可是当小晏跟我这么说,她说的她老家的那个贫困山区,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了一点儿都不觉得可笑,我的心甚至被她的哪一句话深深地刺痛了,特疼!
我问小晏说,那你也在那草房里上学吗?
小晏说,在山里,我爷爷家还算比较富裕的人家了。我七岁那年,到了上学的岁数,我爸就把我接到城里上学,这可把全村的小孩都羡慕坏了,他们一起送我,一直把我送出村里的山路,他们让我记得回去看他们,大家都哭了。那天的情景我一直没有忘,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有了最初的梦想,梦想自己可以站在村里的讲台上当老师,让山里的孩子也可以走出来脱离穷困的生活。但现在,我却呆在这儿,每天规规矩矩上这个课那个课,被表扬过来表扬过去的,我似乎永远都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可我却永远不会是学生心目中的好老师。
从头到尾,我都在想,要是自己考上大学,我妈那老太太肯定砸锅卖铁也会供我念,我想到小晏她妈眼巴巴地求她放弃,然后再想到我妈眼巴巴地求我努力,我趴在窗台上,真是有很大的震撼。
那天晚上,我和小晏聊了很多很多,我跟她说了我小时候的事情,说到刘星也提到叶雨,有一些甚至是我从来都没告诉别人的秘密。就像叶雨的身世,她的父母各自再婚,她被寄养在我们家整整生活了十四年,这些连柳仲都不知道的事情,当我瓮声瓮气说给小晏听的时候,我也在问自己是怎么了。我突然有一种相见恨晚的心情,恨不得把心里话全说出来给眼前这个人知道,生怕还有什么忘记了说,那种奇怪的感觉从未有过。
小晏也跟我说她的小时候,说她的老家,我一直没怎么去过农村的地儿,听着挺受吸引的。小晏告诉我,他们家祖祖辈辈都在偏远的乡下成家立业,他们自给自足,依靠土地的农作物过活,大多数村民往往从生到死都没走出过那个山沟子。而且乡下的农活总是很多很多,人们忙活起来甚至顾不上吃饭,特别是春秋两季播种收割必须要及时完成,一家老小都得去地里干,即使再累也得赶在雨季之前干完地里的活儿。小晏说,有一年,雨水多,一连几天雨都不停地下,眼看一年的辛苦就要烂在地里了,我那个时候还小,爷爷乃乃急着去收地,就用一条粗布绳把我拴在窗栏杆上。因为刚刚学会走路,爷爷乃乃怕我走丢只能那么办。就这样,我被锁在家里,后来天都黑了爷爷乃乃也没回来。打那儿起,每回下雨打雷我就心发慌,尤其晚上的闪电像天裂开了一样。还记得那天爷爷乃乃回家的时候,我已经哭得哭不出声了……
第二章 抚摸灰尘(46)
你刚才不是说,你爷爷家在村里还算比较富裕的人家吗?
嗯,但那个时候还是要靠地吃饭的,实际上,我爷爷含冤了大半辈子,他过去是军人。
原来,小晏的爷爷是一名文化兵,抗日战争解放以后被安排在城里做播音工作,这件事传到村里算得上光宗耀祖,因为在那个年代小广播如同现在的电视机一样,老百姓都是通过它了解外界的动态和局势的。后来文化大革命,有一天小晏的爷爷正在广播站上班,突然就冲进来一群人把他抓走,接下来又是游街又是批斗,也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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