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媺娖的数学成绩不好,遇到难题,她总喜欢找吴应熊请教。作为回报,她有时候会给吴应熊带早餐,热牛奶,巧克力,小蛋糕。
两颗年轻的心,又渐渐走近了。
时光如水流,转眼过了一个多月,又到了周五的下午,吴应熊正在教室里收拾书本,准备回家,朱媺娖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一会能到操场等我吗?这么多天,多谢你辅导我的数学,这次测试我得了102分,我爸爸很高兴,这个月给我涨了零花钱。我买了个礼物送你。”
“不用太客气,我们是好朋友嘛。”
“没事,你一定会喜欢的。”
“什么礼物?”
“现在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朱媺娖故作神秘地说。
金秋的阳光,笼罩了整个操场。那是一个标准的运动场,环形橡胶跑道,跑道外有一排高大的银杏树,叶子有的还是翠绿,有的翠绿中带鹅黄,有的像是一团黄色火焰。秋风一起,叶子缓缓落下,像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地上的叶子被风吹得打转,仿佛调皮的孩子追逐打闹。
吴应熊等了大约十分钟,朱媺娖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了。她穿着一身白裙,运动鞋,带着洗发水香味的长发,飘在夕阳的余晖里,如弱柳扶风,特别好看。她的脸通红通红,怀里抱着一个半身石膏像,大约半米高,线条流畅,雪白发亮。这个画面,后来永远定格在了吴应熊的记忆里。
“这个大卫像,上周末我在商场无意中看到的。刚让工作人员送来。送给你,有了它,你就可以好好练习画人物素描了。下次你再给我画像哦。”朱媺娖微笑着说:“你画画的基础那么好,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画家。”
吴应熊看了一眼那石膏像,那是一个肌肉发达,体格匀称的青年壮士形象,他充满自信地站立,左手抓住投石带,右手下垂,头向左侧转动,炯炯有神的双眼,凝视着远方,石膏像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礼物,但吴应熊没有伸手去接,他想起自己的父亲,内心直发怵,父亲比以前更关心吴应熊的学习了。吴应熊有时候在家里画画也会受到呵斥,“不好好学习,画这些没用的东西干吗?你的弟弟和姐姐将来还指望你呢。”这个石膏像要是抱回家,恐怕会被父亲摔掉。而且,这么贵重的礼物,受之有愧。
朱媺娖抱着石膏像,看到吴应熊眼里的犹豫,不高兴地说:“你不喜欢?”
“喜欢,不过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吴应熊敷衍说。
“没关系,就我一个月的零花钱。当是我送给你生日礼物吧。”朱媺娖说:“我那天无意中看到了你填的贫困生申请表,知道你这个月底生日。”
吴应熊想告诉她实情,自己将来不可能当画家,但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他太喜欢这个雪白的石膏像了,他想起了母亲的一幅遗作,画的就是大卫。
朱媺娖把石膏像递到吴应熊面前,说:“大熊,你先拿着吧。我快拿不动了。”
吴应熊这才接过石膏像,他想起了郑大木,到时候把石膏像放在他家里,不让父亲知道就可以了。
“哥,你看这大卫,像不像你,这鼻子,这嘴巴。”朱媺娖指着石膏像咯咯笑着说,一片鹅黄的银杏叶子从她的脸庞飘落。她的笑容,也融化在这温暖的色调中。
“呃,哪里像呀……等等,你刚叫我什么?”吴应熊第一次听见朱媺娖叫自己“哥”,很惊讶。
“哈哈,以后就叫你大熊哥吧,我们这么熟悉了,再叫吴应熊,感觉怪怪的。”朱媺娖说:“你愿意吗?”
“我……愿意。”吴应熊心里莫名难受,在他的意识里,兄妹相称之后,就必然不能谈情说爱了。
“这称呼很亲切的。子墨姐姐的哥哥,我也叫他锡振哥。”朱媺娖好像看到了吴应熊眼里的落寞。
吴应熊这才开怀大笑。他们在操场走了一圈,朱媺娖抬起左手,看了看表,说,“时间到了,司机要过来了。我先回去了。下周见啦。”
吴应熊朝她挥手告别,转身到校门口等车。他抱着石膏像,心里有一些纠结,自己将来真如朱媺娖想的那样,成为一个画家吗?父亲允许吗?家庭条件允许吗?
校门口也有很多学生在等过路的车,招手即停。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吴应熊被上车的人流胡乱地挤上了车,在后排发现一个靠窗的座位,便急忙挤过去,坐了下来,抱着石膏像,半刻也不愿再挪动身体。
车子上的人很多,很多人没有座位,站立着。车厢里还有一股烟味,汗臭味。好在路上的时间不长,车子到达清源镇郊时,才是薄暮。在离镇上一二里的路的村落,黄昏的影子随处可见,高低的土堆,横卧的山岗,都带着暮日的余晖。吴应熊的脑中浮现出这么几句唐诗来——“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心思不能言,肠中轱辘转”。他叹了一口气,不管这里多么不公平,多么穷,都还是自己的家乡呀,是自己灵魂的根呢。
到了镇上,吴应熊一下车,就去找郑大木。到了大木家,门半掩着。吴应熊叫了一声“大木”,走进院子里。大木正在收拾一堆旧报纸,看见吴应熊,把手中的活一扔,跑了过来,给了吴应熊一个拥抱,说:“大熊,你这小子,好久不见呀,越来越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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