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还未有散去,地上又升起了黑烟。
佣兵们将强盗死去的尸体堆放在一处,找来了一些残碎的木桌,燃起火焰。熊熊烈焰很快蔓延开来,将尸体的面目模糊起来,他们在冰冷中熬过了大半个冬季,终于可以在炽热的火焰中找到温暖,在炽热的暖意中拥抱死亡。
残局收拾得差不多了,甘罗和几个闲下来的佣兵望着火场取暖,甘罗蹲在一角,低声念着牧神怜世咒。刀疤佣兵瞄了一眼甘罗,也叹息说:“我们这些只会杀人打架的人,只不过是先死后死而已,早死也早解脱吧。如果和他们在城里遇到,或许还能成为酒友呢。”
“早死可不如赖活着。”爱德华拄着新获得的细剑,高高地抬起头望着黑烟冲天而起,说:“我可不想死,谁要想杀死我,我就一剑怼死他!”
另一个老佣兵摇头苦笑,说:“爱德华你这小子。”
“不要对敌人产生怜悯,”爱德华打了个哈哈,说:“要我说,敌人就该当面捅死,哪来那么多朋友。”
“年轻气盛!”老佣兵落下评语。
“八个啊!”爱德华气愤地丢下一句话,冲冲地走开,正好和走来的兰斯特擦肩而过。
兰斯特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刀疤佣兵调笑着解释,众人跟着笑了起来。
“我们死了八个兄弟。”兰斯特平直地说,黑漆漆的瞳色有别于众人的蓝碧澄澈,如同墨水滴落在白纸上,深邃得要洞穿纸面,直达心扉。
“嗯!”笑声尴尬地逐渐停止,叫做华莱士的刀疤佣兵转头望着燃烧的尸体,眼眸中印着奔腾的烈焰。
“可爱德华那样又有什么用呢?”兰斯特自言自语,“人死不能复生,愤恨也不能解决任何事情。难道我们要舍弃货物追着强盗杀个你死我活?”
“当然不!”华莱士接话,其他佣兵则是沉默不语。
兰斯特扫过他们的脸,华莱士是老佣兵,另外几个却是跟爱德华一同进团的:“这样我们的死亡人数将更多,这样值得吗?”
“不值得。”一个佣兵喃喃说。
“我们只有将货物安全地送达,才是对他们的牺牲最好的答复。”兰斯特安慰说。
“是…..”几个年轻的佣兵应承着,弓着腰离开了。
兰斯特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说“我没有错,不过我还是有错呀。”
这番话没有错,可是这个六个兄弟却不是为了货物而死的,兰斯特眼角余光落在甘罗身上。
“年轻气盛呀!”哈特又说出了这个词,他拍了拍兰斯特的肩膀,也朝着车队走去了。
兰斯特走到甘罗身边,蹲下,说:“尸体能听到你的祷告吗?”
“不能。”甘罗停下了祈祷,随着兰斯特蹲了下来。
“那为什么要念?”火焰中的尸体烤得漆黑,再也分不清谁是谁了,他们的骨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脆弱地跟燃烧的黑炭一般。
“我是念给自己听的。”
兰斯特笑了,他侧脸望着甘罗,说“赎罪吗?牧师觉得杀人有罪孽感?”
甘罗也笑了,伸手指了指火焰,说“我为什么要有罪孽感,他们要杀我,所以我也杀他。”
“噢?”
“我只是很累,很烦躁,诵诗可是静心养性。”甘罗耸了耸肩。
“那还不是有罪孽感,所以烦躁?”兰斯特说。
“不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兰斯特出身地看着前方,目光穿过火焰,落在不知哪个地方。
“我从来都只是为了自己。”甘罗嗤地一声,低声地对自己说。
“什么?”兰斯特没有听清。
“我说,事已至此,我只能先把雪玉先交给你了。”甘罗忽然站了起身来,从口袋了拿出一块油布的包裹,摊开,里面是温婉夺目的刻字雪玉。他身上并没有足够的金钱去赔偿死去的佣兵,所以他只能将珍贵的雪玉交给兰斯特,作为这一次行动的补偿。
“你什么意思!生命能和物件等价交换吗?”兰斯特突然跳起,气哄哄地喊道,驿站远处的佣兵们纷纷侧目,但应该没能听清说什么。
“生命或许不能,但当他们逝去,总要有某些东西,代替他们,继续成为希望。我已知道的,最好用的一个,就叫做金钱。”甘罗低声的呢喃,“或许我的话很恶俗,但这就是事实。”
“对呀,这就是事实。”兰斯特怔怔地要紧了牙关,他一把拽过雪玉,拂袖转身离开了。那孤寂的身影,在没过脚面的雪地上笨拙的踏行着,一脚深,一脚浅。
甘罗尴尬地笑了笑,他所经历的生离死别也不再少数,可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些或是悲伤,或是倔强的脸庞,总会被无端地触动呢?他发呆着睁大双眼,一个人的背影在火焰前拉成长长一条,在被映得通红的雪地上格外分明。
每在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那一抹红色的身影,或许在遇到她之后,自己才会变成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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