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朱祐樘按他所想的处理了杨仁赭,可却又偏偏让杨元兼在殿试之日出现在他面前。唐子畏猜不出朱祐樘到底偏向哪一方,也只有试他一试了。不论成与败,至少能看清些这被历史称赞为明君的男人心中的想法。
杨元兼深深看了他一眼,将那考卷拿起,转身走到殿前呈给皇帝。
陆陆续续,也有其他贡士停了笔。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朱祐樘也点了另外几人的试卷,经由读卷官看过后呈递给他阅览。
其中除了此次春闱前三,与唐子畏一同经历了舞弊案的徐经的考卷也赫然在列。
朱祐樘将考卷逐一翻看过来,最后停在唐子畏的卷面上,眉头微微拧起。朱厚照见他点了唐子畏的试卷,也凑过脸来瞧。一看之下,起初还带着玩闹样子的脸上,竟也现出思索的神色。
殿上几位阁臣也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提出阅卷,面面相阙之下,俱是一脸茫然。只有李东阳看看皇上,又看看被皇上看着的唐子畏,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或许唐子畏自己并未意识到,但事实上,他身上确实带着一股子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气质。
在这奉天殿中的任何一人,包括他的老对手杨元兼,他们的心中,有君臣、有家国。所以即便是杨仁赭遭朱祐樘猜忌被罢了官,几十年勤勤恳恳换来的地位被瞬间收回,只要朱祐樘一声令下,他儿子还得怀抱着感激的心态回来听候差遣。
而唐子畏心中什么都没有,真要说有什么,有的也只是那个五百多年以后的统一的中国。
他对如今的这个朝代,这个朝代的君主,没有丝毫忠诚可言。
而这一点,也是朱祐樘从最初便从他身上感受到的不安定感的来源。
申时末,殿中所有贡士都停了笔。
读卷官请示过天子后,便有人逐一将置于案上的考卷收起,桌案撤下。
众贡士向皇帝请了安,由宫人引置殿外。
在里头不觉得,出来了才发现原本高挂在空中的太阳已然西斜,红霞在天边层叠艳丽,将光线都染成一片暖色。
唐子畏驻足看了片刻,喟叹一声,提起衣摆刚要走出去,却突然被后面不知何时跟上来的杨元兼一把拽住了胳膊肘。
唐子畏偏了偏头,回眸问道:“何事?”
杨元兼此时的神情与殿中又不一样,他本是内敛的人,此时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实在恼怒的事情,沉声道:“唐寅,我希望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到无辜的生命。”
“我做什么了?”唐子畏茫然的眨了眨眼,倒是真不知道他所指何事。
“我乃是因缘巧合之下得了一只幼鸦,唤它离儿,已共度四载有余。太子前几日向我讨要离儿,可口口声声说是听了你的说法。”杨元兼怒道。
“哦,这个呀。它这不是好好的么?”唐子畏微微一笑,仰头看向空中。
一团黑影正俯冲下来,尖利的灰色短喙破开空气,在距离二人不足三尺处猛一下展开半米多的翅膀!那唤作离儿的乌鸦身躯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稳稳当当落在了杨元兼的肩头。一双有神的圆眼睛转了两转,直勾勾地望向唐子畏。
杨元兼抬手抚摸离儿乌黑油亮的羽毛,对唐子畏道:“我希望你能让太子打消带走离儿的念头。”
“这小家伙帮你做了不少事儿吧?与都穆互通有无,一起陷害我来着。”
唐子畏伸出手想捏住乌鸦尖尖的短喙,后者脖子一动,狠狠啄了过来!唐子畏迅速地缩回手,弯弯眼睛看向杨元兼道:“以你我的立场,你以为我凭什么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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