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起脸对云初笑得恶质已极,让人恨不能两碗直接摔他脸上。云初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那三碗面食,只淡淡点了点头:“你等一下。”说着又转身进去拿了一只和面用的陶盆,搁在景灏天面前,然后将那三碗面条馄饨汤圆一股脑儿全倒在了盆里。他嘴角微不可见地一翘:“一碗。客人请慢用。”
那仅仅维系了一个瞬间的俏皮神色正好落在景灏天眼中,并非第一次见识徐云初对物事的发散性理解景灏天却觉十分有趣,跳了跳眉毛伸手拿过刚装过馄饨的一只碗,从自己盆里拨了一碗混杂面食推给云初:“坐吧,客人请你吃面。”云初要推脱,景灏天转头大声对掌柜的说道:“掌柜,我请你伙计吃碗面,你不介意吧?”
茶楼开着做八方生意的,客人最大,掌柜的哪里能介意。再说依稀也认得出此人非一般来头,只怕自己也开罪不起,又不是过分的要求,掌柜当然一叠声说好。景灏天笑着拉云初坐了,两人一同吃那叫人哭笑不得咸甜夹杂的面食。
云初下了筷子,看着景灏天皱眉:“你吃完快走吧,别妨碍我做事。”
景灏天大口吃面不住点头:“放心吧我晚上还有饭局,当然会走。徐云初,你晚上做什么?”
想起家里养父的腿断了只能卧床休养,还有个病弱的母亲,云初嘴角淡淡一笑:“我要去澡堂做工。”
景灏天这才记起来他还有做一份工,咬着面条口齿不清对他说话:“那我晚上应酬完了去澡堂找你洗澡!”
说话依然不成章法,云初看他含着面对自己笑,心里暗暗一叹。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可怜的华翎出差了,等到他回来,会发现原本属于他的福利怎么被某人黑掉了~~~嘎嘎
☆、(七)
江南冬日湿冷,澡堂大门进入,却是另一个温暖潮湿的环境。将近年底,不管有钱的没钱的都来一趟“泡堂子”,浴德堂的生意越发忙碌起来。澡堂是个不设防的世界,况且又没女性进入,大老爷们都放得很开,随处可见精赤花白的ròu_tǐ。堂子里烟雾缭绕,躯体晃动,令人生出一种慵懒的餍足感。
或许德叔作下了安排,云初不过来了浴德堂半个月,周虎却对他十分照顾,单人单间上堂子的生意日日都有的接。如今生意越发旺盛,周虎给云初的安置自然更多,从傍晚来到澡堂一直忙到夜里。休息室墙上的西洋钟敲了九点,这才算腾出时间来了。云初一手擦着汗,到休息室里拿水喝,劳作了整整一天又缺水的感觉是耳朵微鸣,整个人都昏沉起来。
云初拿了书本想看,看不到一页却疲累至极,下意识便蜷起双脚两手抱住膝盖,靠在长椅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身体陷入了昏茫状态,意识却仍像是极清醒,但觉四周静谧无声,恍然传来外头走廊的几句说笑声。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隔着墙木,一阵阵怪异的声音如同蠕动的小虫般钻进了云初的耳朵。那声音先是像离得极远的,像某种厮缠的野兽发出惊喘的闷吼,后来又像是有人痛苦的呜咽着,但嘴巴又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断续地哼吟。到最后有人颤着声音高声叫了一声,便又恢复了平静。
意识昏昏沉沉地游荡着,云初但觉身体像被捆绑住了绵软无力,体内却不知何故渐渐生出阵阵灼烫热浪来。犹如发了烧,难受地叫人想要呕吐。他极力想要睁开眼睛,却觉眼皮沉重无法动弹。恍惚听得有脚步声靠近,有人打开了他的身体,一只手臂从他腿弯处穿过,整个人被腾空抱了起来。搁在腿上要落不落的书本“啪”一声掉在了椅子上。
脚踏不着地面的虚浮感让云初微微一搐,勉强睁开了眼睛。
抱着他的人却是周虎。
周虎见他醒来,方正的脸上露出一丝笑,顺手就把云初又放坐在长椅上:“我看你坐着睡着了,想是很累,就想帮你弄去我那里躺会儿。”
周虎负责大堂接待和搓澡的差遣,德叔另外给他安排了一间私人的休息室,正也在云初休息室的隔壁一间。云初在的地方就两条长椅可供暂歇稍坐,周虎那里就有床有沙发,待遇好得多了。云初醒来眼睛仍然困乏,抬起手掌按了按眼睛笑着摇了摇头:“谢谢周大哥。我这就清爽了,还是不打扰你了。”
“不打扰,你别跟我客气。德叔交代我好好关照你呢。”周虎随意也在长椅上坐了下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左手手掌正好搁在云初光洁的脚面上。他手掌有粗糙的茧痕,若有如无地顺着云初短打下光裸的小腿轻轻一抚,让云初无端端起了一身寒毛。幸而周虎倒也不像有什么想法,只笑着站起来拍了拍云初的肩膀道:“你先坐,一会儿关了门我送你回家。”
也不等云初答应,他便转身出去了。云初捡起书本,对周虎的态度和话语难免犹疑,愣愣地回想起方才睡梦中隐约听到的混乱声音,眉宇微微拧了起来。只是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翻开手里的书,借着屋里昏黄的油灯细细看起来。
西洋钟晃着钟摆,敲到了九点半。
云初抬头看了看时间,也没见周虎来传唤,依旧低头去看书。然才看得半页不到,手中的书却被人不由分说抽走了。抬头一看,景灏天颀长的身躯站在面前,挡去油灯的光亮,整个阴影把云初都覆盖住了。他一手拎住书本翻来翻去地看,嗤笑道:“小题正鹄?徐云初,你这是在这堂子里头装清高,想勾引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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