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都是肉长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许多时候,吴争的播种是无意识的,但不代表着播下的种子,不会,发芽。
尝到过自由的滋味,不会再有人愿意做奴隶。
吴争就是用这方法,才改变着辖下各府的士人、商人,以及千万民众。
政令如此、赋税如此、用人如此,乃至颠覆男尊女卑的陈旧观念也是如此。
吴争从没有下一道政令,严禁怎样、怎样,往往都是去尝试着推行,让民众去“品尝”一下新政的味道是甜是苦,然后再顺水推舟颁布新政,农税如此、商税如此、创办三大学院免费教学亦如此。
大将军府辖下十余府之地,千万人口,狂热的崇拜者不多,可几乎没有人反对吴争,连原本视吴争为异类,恨吴争不共戴天的陈子龙,如今也归入吴争麾下,成了汉明半月谈的总编。
打烂一个旧世界容易,重建一个新世界太难。
军队所擅长地是破坏,而不是建设。
春雨润物细无声,明末的中原,连年战事,早已千疮百孔、百废待兴,一面要驱逐鞑虏,一面要复兴文明,如果再起内战,打烂了这天下,想要复兴,必事倍功半。
吴争只能也只会用这种笨方法,去慢慢地改变这世界,这种方法,无法立竿见影,它需要时间。
但,只要是种子,就会发芽。
不管你是无意播撒,还是细心呵护,它终究会破茧百出。
这,便是这场大战的第一个变数,不以吴争或多尔衮的意志为转移。
多尔衮认为,义兴朝与吴争之间的“杯葛”,必然会使得义兴朝廷对此战袖手旁观,只有消耗了吴争的实力,皇权才能稳定,事实上,多尔衮真得“料事如神”。
可人心,很难预料,哪怕预料到了,或许就因为天气阴晴、一阵轻风,亦或者一滴眼泪,有了变化。
就在同一天,廖仲平的左营悍然出兵了,夏完淳的建阳卫,紧随其后,二者从无联络,仅仅相隔了半天。
这样的变数,谓之人心所向,他们或许不仅仅为了吴争,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为的是,这片经历了残酷战乱的土地,和土地上的百姓,汉人百姓!
……。
夜风习习。
谷雨之后的风,已经明显带着热意,吹在脸上,熏得人浑身懒洋洋的。
然而仪真城头上上的夜风,却带着浓浓血腥味。
“娃儿,哪里人?”
城楼的阶梯边,一个老兵倚坐着,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摊开来,珍惜地嗅了嗅,然后一粒、两粒地数了数里面不多的茴香豆,叹息了一声,从里面挑了两粒。
放在掌心,重重地咬了一下牙龈,然后毅然将其中一颗大点的豆子,递给了身边的一个年轻的士兵,面带自豪地说道:“来,娃儿,吃颗茴香豆。”
年轻的士兵木然地看了豆子一眼,头都没抬,就微微摇头,“不吃。”
老兵一瞪眼,“小子,别不识好歹,这可是战前,我媳妇托人来绍兴府带来的……眼下可不多了,否则,好歹给你两颗。”
年轻的士兵闻听,突然目光中有了些神采,他抬头看向老兵,“长官也是绍兴人?”
老兵一怔,乐了,“你也是?”
“唔……。”
“哪县哪村?”
“以前是山阴县,如今是会稽县。”
老兵眼睛一亮,笑道:“我明白了,你家在舍子桥?”
“您知道啊?”
“那是……其实说起来,咱家离舍子桥也就几十里路……昌安门外。”
“那可真是近了。”年轻的士兵这下来了劲,“我舅舅家就在昌安门……此战之后,您得空,可以去我家……。”
可话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不但声低,头也渐渐垂了下去。
老兵望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老兵心里明白,这孩子,该是害怕了。
“读书人吧?”
“唔。”
“军校学生兵?”
“不。”少年摇摇头道,“战前大将军府征兵时参的军。”
“难怪……。”老兵点了点头,“别怕,咱一定能赢!”
“我不怕!”年轻的士兵突然直起脖子大声道,声音很大,引来边上士兵的侧目。
不过都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冲老兵会意地点了点头。
年轻的士兵却感觉不到,他扯着嗓子大声道:“我是家中独子……我是主动投军的,我怕什么?”
老兵将茴香豆慢慢放进嘴里,然后舔了舔嘴唇,用唾沫去化豆子,让它变得软一些。
“娃儿,怕是人之常情……不瞒你说,我还怕呢。”
“你……。”
“不诳你……我是真的怕。”老兵滋了两口豆子,舍不得嚼烂,仰天悠悠地说道:“家中就剩孩子他娘了,我若战死,孤儿寡母……怎么活呀!”
年轻的士兵慢慢地坐了下来,“你……你说得是真的?”
“干嘛诳你?”
“我……我其实……也不是怕死。”
“唔……我知道,你是独子,你主动投的军嘛。”老兵接得很快。
这让年轻的士兵变得自然了一些,“我表哥死了。”
“嗯?”
“就在昨天……就死在我面前,胸腹中了三箭。”
“啊?”
“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去和舅舅说……或许已经没有机会见到了,呜……。”年轻的士兵突然哭泣起来。
老兵把他拖过来,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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