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完淳无言地重重叹息一声,回过头看着妻子钱秦篆。
“让夫人受委屈了。”
钱秦篆微笑着摇摇头道:“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姐夫家皆丧于清兵之手,如今自然是恨之入骨的。”
夏完淳苦笑道:“连夫人也认为我是……不愿出兵?”
“怎么会?”钱秦篆浅笑着上前双手拉着夏完淳的手,“我的夫君是个正人君子,是个盖世英雄,怎会遇强敌而自保、视至友危难而不救呢?”
夏完淳闻听此言,哭笑不得,“今日这是怎么了,你们一个个讲话都这么令人不快。”
钱秦篆正容道:“我知道夫君在担心什么,如果夫君抗旨出兵,被朝廷追究事小,撕裂朝廷与吴王之间的关系事大。夫君一旦出兵,朝廷必会怀疑夫君是吴王的人,更会猜疑夫君是吴王早就埋在朝廷中的暗子,如此一来,不管如何解释,朝廷与吴王之间再难释清。眼下正是大战之际,最忌内部纷争,这要是稍有不慎,将是万劫不复之境。”
夏完淳一愣,反握紧钱秦篆的手,重重点头,释然道:“唯夫人知吾!”
“为夫还担心的是,一旦出兵,距吴王北伐军千里之遥,三万大军等于孤悬江北,进不能与吴王合兵,退不能返回太平府,没有粮草、兵员补给,一旦战事不利,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为夫一人生死事小,可这是三万条人命哪……我怎忍心让他们战死异乡,还要背负抗旨的罪名?”
钱秦篆抚摸着丈夫的手,轻声道:“但凡遇上难解之事,唯有一法可解夫君心头烦忧……那就是听听自己心里的声音。有道是月有阴晴圆缺,世间事,不如意者十八九,按心里的声音去做,哪怕错了,也不留遗憾。”
夏完淳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三年前,为夫为国征战,抛家舍子,哪料到三年后,依旧重演当年旧事……难为了你。”
钱秦篆强挤出一丝笑意,“我的夫君,乃当朝最年轻的国公,多少妙龄娴淑的梦中良人?有此,妾便无憾!夫君尽管放心,就算夫君真……妾身誓志为守节,抚养南哥长大成人……!”
夏完淳眼眶一红,轻轻搂过自己的妻子,“辛苦徒自力,慷慨谁为心?滔滔东逝波,劳劳成古今。天下憾事莫过于此,但凡陛下能一如既往信任吴王殿下,但凡吴王可以敬重朝廷一、二……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
钱秦篆喟叹道:“我虽是一妇人,可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可朝中无数学识卓越之辈,明知此理却因一己私利而无动于衷……想来,这便是大明朝亡的原因吧?”
夏完淳重重点点头道:“国富、民强,一个汉人引领天下的强大王国!所有的子民都将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可以为它而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于生命……我一直相信这会实现,也一直信他……哪怕我此生见不到的,我也愿意为它付出自己的性命!”
钱秦篆无声地落下一行泪,“可是……这未免太残酷了。”
夏完淳伸手轻轻拭去妻子脸上的泪水,强笑道:“夫人应该这么想,四年前,若非是他,为夫早就在嘉兴被清军剿灭了,能多活这四年,看着南哥慢慢长大,这已是赚了……此次出征,能生还是幸事,若真有不测,权当是还他一条命……。”
“别说了。”钱秦篆急忙伸手捂住丈夫的嘴,“你一定要回来!”
……。
“我要去江北!”
夏惠吉瞪着自己的姐姐夏淑吉,大声道:“你拦不住我的!”
夏淑吉板着脸道:“你一个女儿家,就算去了江北能做什么?是上阵杀敌,还是运筹帷幄……听姐姐的,安生待在太平府,至少可以鼓动民众捐钱捐物,为北伐军筹些粮草补给……。”
“不。”夏惠吉出言反对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你是女儿家……。”
“那又如何,巾帼不让须眉!”夏淑吉抢白道,“只要不把自己当成女子,你便是战士,古有木兰代父从军,今有惠吉替兄北伐!”
“呸!”夏淑吉被妹妹的话给气笑了,“就凭你……也敢妄言代兄北伐?”
夏惠吉跳着脚道,“吴王殿下说过……冲上去,或许你能活着,但退一步,倒下的就一定是你。他还说过……命运或许不公,但时刻谨记奋斗二字,就能扼住命运的咽喉,改写命运。”
夏淑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古怪地看着夏惠吉道:“你……怎么记得吴王殿下这么多话,不会是……?”
夏惠吉小脸涨得通红,连连跺脚道:“明社中人,哪个不记得殿下说过的话?姐姐若再如此……我……我……我不依!”
“好,好,我信就是了。”
“什么叫就是了?这是真的!”
“我信,我信!”夏淑吉连声应道,慢慢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来,“你不能去江北,我不同意,就算我同意,二弟也不会答应……听姐姐的,留在太平府,等建阳卫凯旋的捷报。”
“姐姐是说,哥哥会出兵?”
“会!”夏淑吉坚定地答道。
“姐姐如何知道?”
“夏家的男人,或许会犹豫,但绝不负人,更不会负国!”
……。
世间事,往往变数是偶然的,但真要寻根追底,就会发现,其实一切偶然,都是必然。
播下的种子,终究会发芽。
天道酬勤,皇天不负有心人!
吴争前世,只是个升斗小民,没有万丈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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