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该醒了。
季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泪流满面。
“就算我能原谅你,你能原谅你自己吗?”
赵宁听见了他离开的脚步,也听见了耳边不间断的水声和自己粗粝的呼吸与杂乱的心跳。
该醒了。我该醒了。
捡起手边一片狭长的镜子碎片,赵宁略微侧过头,在那道狭长的视野里看见了自己。
找到了。
我…找到了自己。
将镜面碎片紧紧地握在手里,像以往无数次握着刻刀时那样,赵宁轻轻转动手腕。
我曾把刻刀丢出去一万次,然后捡回了一万零一次。
从来没有刻出过满意的作品。
但是我曾用这只手挥出飞刀,生生给自己打造出了家破人亡的绝境。
赵宁像是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角度,反手划上了自己的手腕。
“我不能。”
一刀,皮肤和经脉一起被割破到一个恰到好处的深度,这是他所有的天分与传承。
我一直不敢辜负很多东西。
时光。
出身。
还有那惊鸿一瞥一见钟情的爱恋。
终于还是全都辜负了。
体温随意血液的流逝而被逐渐带离身体,赵宁终于感觉到了疼痛和寒冷。
只可惜再也没有人在绝境处向他伸出一只手。
要是可以从头来过。
我一定不在那天午后背着琴走上那条路。
就算不得已走上了那条山路,也绝不跟刘奇打招呼。
不要相遇。
就算打了招呼,也绝不跟那个男人对视。
即使不可避免地对视了,也绝不在紧接而来的宴会上与他再次相遇。
即便相遇,也绝不对他心生好感。
不要相知。
更不要在心生好感之后在那个雨天坐上那个人的车,接受他所有的温柔照顾。
哪怕得到了所有无微不至的体贴入微,也绝不在比赛的终点线等着他,看着他开车对我绕上了三圈。
不要相恋。
即便相遇、相知、相恋,是我此生避无可避的命中注定。
那我只求,在万丈悬崖与清冷月光之下,不要在他眼中看到原原本本完完全全的自己。
不要相许。
该醒了。
真的该醒了。
我找到了自己。
终于找到了自己。
时间跨越此刻狭室内的一地血水,在洗手台周边仍旧持续不断的水流声中稳步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a市城郊的某栋别墅里,齐鸣罕见的乱了步伐,近乎慌乱地疾步走在连接前后两栋宅体的天桥上。
手上夹着一台平板。
来到那个特殊的房门口时,甚至一反常态地顾不上敲门,直接拧开了那道阻隔出了一切前世今生浮生若梦的命运之门。
门没有被合拢,无孔不入的光线乘机微妙逃逸进来。
整个身躯隐匿在角落里的李广穆,感觉齐鸣朝自己走近的每一步都踏在了他心头上,震痛了他的整个灵魂。
天塌地陷之下整个世界已然颠倒,然而齐鸣脸上的无尽的悲悯与沉重似乎在告诉他什么是痛尤未尽。
“李先生让我带这张照片来给你看。”
平时为了区别开李严修和李广穆这两位李先生,齐鸣向来在他面前都会带上李严修的全名。
李广穆近乎空洞地望着齐鸣,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呼吸。迟钝如他,也有来自灵魂深处关于大祸将至的恐怖预感。
齐鸣手上拿着的,一定是世上最可怕的洪水猛兽。
可是到底会是什么呢?他已然没有猜想的欲`望与能力。
“请做好心理准备。”
不但是话语,齐鸣将平板递向李广穆的手也已经带上了不经意的颤抖。
达摩克里斯之剑选在了头顶正上方,且已经被磨到了最锋利吹毛立断的地步。
接,是死。
不接,也是死。
剑要落下来了,这是命运看似公正的手笔,任谁也无力抵挡抗争。
李广穆在齐鸣不忍正视他的眼神中接过了那块薄薄的现代高科技产品,屏幕是暗的。
他与地狱之间,只差一个按键。
齐鸣逃也似的飞速退出了房间,完全不敢更不忍再多停留一秒。门被关出了巨大的声响,室内重新陷入浓稠化不开的黑暗。
李广穆按亮了屏幕。
正是李严修带给他看的那张照片。
还未彻底走远的齐鸣听见了身后密不通风的房间内传来的声响。
那是一个男人最声嘶力竭痛彻心扉的哭喊。
却更像是猛兽殊死一搏穷途末路之后从胸腔内挤压出灵魂深处的嘶吼。
哀绝又凄厉。
李广穆在按亮屏幕的一瞬间就把手上的东西给用力扔了出去。
原本在漆黑一片中异常刺眼醒目的高背光屏幕却因为倒扣向下的姿态而消失在了这一方被黑暗笼罩浸溺的天地里。
李广穆一步步地向前爬去,试图把那块他刚刚扔出去的东西重新摸索回来。
在刚刚晃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喉口里的腥锈,直到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吐出了一口他完全看不见的液体。
在黑暗里匍匐前进的男人,眼泪混着血液一起滴落在了地毯上。
他终于找到了那块东西。
纵然屏幕四分五裂蛛网交错甚至开始大面积泛出裂纹白,但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张清晰无比的照片。
一张无比血腥的照片,没有照到头脸的一个男人的躯体,躺在满是血水的地上,手腕上有触目惊心的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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