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司公馆打桥牌。司公馆登时添了活气,炯炯有神,总算是把司太太唤回了人世。
司文勉从此在心里自比孟尝君结交鸡鸣狗盗之徒,为自己外出赌博提供了有力的情感论据。
夏天很快进入鼎盛。
每天万里无云,一碧晴空,日日都是好日。
司文勉顶顶怕热,日头一晒便再不出门,成日掇一个躺椅坐在自家花园的浓荫里,胡乱看看书。又嫌花木间蚊子多,要一个丫头来扇风,可是粗笨的不要,只拣伶俐的,以便顺带谈天说地。北平一炮打响,七七事变全然没有震动他,他也全然忘记自己也曾是一名志士,还为爱国吃过文字官司,险些送掉命。
回想起来,那段牢狱之灾当真是苦不堪言,成日没吃没睡,惶恐落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让他简直活成了一只老鼠。监牢将他这位娇养的少爷家折磨得不成人形,也是磨掉了他一切救国救民的宏愿,使他至今还偶做恶梦梦到那位阴森恐怖的审讯员,可见他那娇花一样的顽童心灵是受到了创伤。
司文勉这名匹夫被夺了志,倒也没有什么悲伤。所谓救国救民的宏愿就如同他入社团、去报馆、搞游行,不过都是他的消遣的一部分,可有可无,反正没有人要求他作出一番事业来,不过就是玩。
可他总没那个胆子去想要是自己没被救出来下场会如何。潜意识里,他总是相信司远阳无所不能——不会老,不会死,永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所以在司远阳遇刺负伤的时候,他是那样的惊恐,泪如雨下,指天誓日地要改过。
一直到北平天津相继沦陷,司文勉依旧太太平平地过着消夏的闲适日子,人在家中坐,不知炮弹为何物。白日如此之长,把一本厚厚的《飘》盖在脸上,他恍然睡了一觉,一梦醒来,满目都是晴日,闲无一事就想着要养条狗来逗乐,已有些老寓公的心境。
司德勖与太太从欧洲度蜜月归来,正逢国难当头,悲伤如同一滴墨汁滴进一汪甜腻腻的糖水,尚不够格充当恩爱的作料。然而没过几天,司德勖接到了调任通知,突然地要将他调到上海去。
命蹇命苦
这个调任的命令来的如此之突然,如此之诡异,可说是横空出世、无风起浪。虽说是平级调动,没有官职的升降,且是调去上海而非北平天津,绝没有性命之忧,可司德勖对此是忧心忡忡,背着手在房中踱了三天,对太太说:“偏在这个时候,中央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深意?谁下的命令?——这是京官外放,就是当官的流放啊!”
司德勖万分牢骚狐疑,匆匆忙忙在法租界里联系了一栋小洋楼,便携太太出了京,到上海述职。而到了上海半个月,司德勖因为心忧仕途,故而无心玩乐;可他的太太却迅速地被这座繁华大都市倾倒了,迷醉了。
她陪伴丈夫出入各种高档舞会酒宴,见识了真正的奢侈豪华,懂得了顶尖的时髦摩登。她的打扮也有所改变,不再向宝钗靠拢,而去那些顶时髦、顶有魅力的贵太太身上采风;她恢复了王小姐的热情,喜欢和最有风度的男士跳舞、聊天。在一群根基浅雹满口洋文的先生小姐面前,南京成了她自家的古董铺子,成了她典雅雍容气度的渊薮,成了她与众不同的资本。她希望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个身份,这份雅致,最好别人拿了瓶子把她走过带起的灰装回去陈列,因为那是六朝古都历史的劫灰。
王小姐向外人述说南京的历史,回到家后对丈夫兴奋地讲述大上海的新奇。渐渐的,她感到了丈夫不仅沉闷无聊、为人迂讷,而且平庸懦弱,没有丝毫情趣。她试着改变丈夫,发现毫无用处。不过半个月,夫妻两人吵了数次相骂,王小姐场场全胜,却是气闷非常。
半个月里,淞沪抗战又打响,司德勖被租界外面的炮声震得额角一跳一跳,仿佛有人在用尖锥锲而不舍地刺他的神经。他唯恐日本要和列强翻脸,炮弹要空降到租界,因此避免外出、削减一切应酬躲在家中,此外把家里门窗紧闭,捂成了一只密不透风的大瓮。
除了平时到部里工作,他分秒不离地守在收音机前,对那其中飘出的女声奉若神明,俨然是一种病人对医生的亲信和盲从,似乎当下一切战事都酝酿在这台小小的机器里。脚上左右颠倒地套了一双黑皮拖鞋,他不安地在沙发上坐了,白皙端正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痛恨又无奈的神情,接着愁云惨雾地给自己下了定义:“命蹇!”
王小姐给丈夫弄得神经绷紧,可也发现了炮弹始终没有落到头顶上。一天,有一位在申报上做社论的记者先生听她对战事表示恐惧,便笃定泰山地向她保证绝对的安全,语气间仿佛各国关系由他调停、如何打仗他都作得主一样。可王小姐却当真被这冒牌的镇定镇住了恐惧,转而对丈夫的胆小怕事翻了一个洲际导弹弧度似的白眼:“胆小鬼,一点都不像个男人。”
在王小姐的心目中,她的丈夫应当对她纵容宠爱,却不是一味顺从。一方面,他应该是个富有魄力,野心勃勃、世故老练的男人,为她撑起一片怀抱,让她毫无担忧地依靠、撒娇、发脾气;另一方面,他又应该具有男人味道,懂得在必要的时候强势地“冒犯”她,甚至“玩弄”她。
事实上,司德勖对于太太,总是疼惜爱重的成分居多。而且他这个人天生地喜欢自怨自艾、常常要对别人生出一些愧疚来,故而娶了王小姐后他也很感
喜欢作怪请大家收藏:(m.biquwen.com),笔趣文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