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瑟却没回应,黑暗中又是一阵缠斗。
突然一道火光透过窗棂闪了进来,楼下人生嘈杂,脚步踢跶声不绝于耳。傅琅不知是敌是友,只觉得十分煎熬,听着黑暗中锋锐的兵刃相交之声,满鼻子都是血腥气。片刻后门外脚步声纷纷响起,一道微光终于照了进来,脚步繁杂,只听赤玉喊了一声:“公子!”傅琅才知道是救兵到了,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剩余两名刺客已经是穷途末路,斗不过裴瑟,其中一人抢了一步,笔直向傅琅冲来。他面目狰狞,面孔上洒满鲜红血渍,傅琅只觉得头脑中“轰”的一声,头皮发麻,情知该躲开,却始终无法移动。
霎那间,一道身影从斜里窜出,在她眼前堪堪横过,看不清他如何动作,灰色衣袖快得卷起风来。一道剑光划向仍在与裴瑟缠斗的那名刺客,同时傅琅身前也是清脆的一声弹响,那人应声倒地。他竟然只用剑鞘就杀了一个人。
那灰衣少年收回剑鞘,脚尖在书桌上踮了一下,在书桌上蹲下来,向吓呆了的傅琅挑挑下巴:“行了,没事了。”
傅琅足足愣了半晌,突然推开他,在扑闪的微弱灯火里摸索两步,颤声道:“裴瑟——裴瑟!你怎么样?”
沉默继续铺展了半晌,只听裴瑟哑声道:“赤玉,点灯。”
赤玉显然也有些慌乱:“灯,点灯!”
有人打亮火石,把屋内几盏灯一盏盏点亮。灯亮一分,傅琅就更揪心一分。光摇摇晃晃照在裴瑟脸上,她受不了光似的,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来轻轻挡了一挡。暗黄灯光映得她苍白脸孔几近透明,猩红的血迹刺目狰狞。
傅琅只觉得头脑中“轰隆”一声,手脚瞬间僵硬。她呆立在那里,耳旁灌入赤玉的呼喊,夹杂着微微的风声和人生嘈杂:“快,公子受伤了,叫医官!”
第9章 第六章(上)
傅琅在外面坐立难安地等了许久,守着里间门的都是陌生面孔,裴瑟知根知底的人都在里面。她在外间桌边坐了,桌上半盏冷茶,是刚才裴瑟喝了一半的。她把那杯子握在手里,只觉得头又疼起来,眼眶又酸又麻,用力吸了吸鼻子。
是她做的吗?是因为她递的那些情报吗?傅琅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做的是什么样的事,后悔得头皮发麻。
前来救阵的是东汝城守军,这阵仗显然连城尹都惊动了,急慌慌把当地几位德高望重的医师从睡梦里拖起来,拉到驿馆。裴瑟肩上的伤口汩汩地流着血,把一幅衣襟都染得深红,靠在床边昏昏沉沉垂着头,体温落下去,麻木的手臂渐渐起了丝丝不可察觉的颤抖。赤玉见这情形,心中一冷,知道是血流得太多,一叠声地催促拿药止血,又担忧外面刺客未尽,传令下去严加看守,一间小小的客房被围得密不透风,里面站满了垂手的医师。一群人一窝蜂般地忙到了后半夜,等到裴瑟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薄薄的青白色。
她抬了抬眼睛,赤玉会意,忙俯身过去,只听她轻轻问了句:“**净了?”
裴瑟眼眶一热,直起身,“还在查。这房间里都是信得过的,没人进得来,公子不必忧心。”
裴瑟又道:“傅姑娘,在哪。”
赤玉愣了一瞬间,一拍脑门:“哎呀,公子,忙了半夜,把傅姑娘给忘了。”
裴瑟点了点头,却把手往床边一扶,慢慢坐了起来。赤玉知道她性子,虽然觉得不好,但也搭手把她扶起来,又给她披了件外袍。裴瑟把手扶在赤玉手臂上,示意赤玉开门。门无声地滑开来,带进来一股新鲜的晚风,驱散了一些盘桓的血腥气。薄薄的暮色洒在窗棂,窗外有万千星辉微弱闪耀。
傅琅伏在桌上,脊背缓慢地一起一伏,是睡着了。裴瑟松了口气,走过去才看清她手里握着只小小的茶杯。半盏茶水洒在桌上,洇**一幅衣袖。
她伸手去拿那茶杯,没想到傅琅睡得极浅,被这么轻轻一碰,立刻有些惊慌似的握紧了手中茶杯,嘴里嘟囔着,也不知道在问谁:“裴瑟呢……”
裴瑟轻轻地回答:“在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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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琅又睡了一会,在梦里乱动几下,发觉床榻柔软温暖,带着点奇怪的气味。迷迷糊糊睁了眼睛,在床上摸了几下,突然想起自己本来在桌前等裴瑟的消息,怔了一下就要坐起来。床铺一动,却有人从她身后按住她:“再睡一会儿。”那声音熟悉非常,也许因为受伤虚弱,轻飘飘又有些哑。
傅琅回头一看,裴瑟就睡在自己身后,被自己一动就吵醒过来,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就着微微天光,傅琅仔细看看裴瑟脸色,白得吓人,折腾了一夜,也确实是累了,加上药力发作,大概正是困的时候。她心一软,又躺了回去,顺势给裴瑟提了下被子,把脖子严严实实盖住了。果然裴瑟闭着眼提了下嘴角,又睡了过去。
傅琅早没了睡意,和睡着的裴瑟面对面躺了半天,又不敢乱动。平时看裴瑟都是规矩大得很,一出军营,便是从头到脚一丝不苟。虽然一路不声张身份,只穿寻常青衣白衣,但绝不穿着过夜;手帕一天换几遍,头发每天早晨都梳得整整齐齐,鞋靴更是无比仔细,恨不得鞋底都不沾泥,此时一头长发却解开了散在枕边,顿时像是小了好几岁似的。一缕碎发落在她鼻梁上,鼻梁边有颗小米粒大小的痣,长得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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