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真真是命中的冤家,不知前世欠了她多少冤孽账,今生还不了的,要留到下辈子来偿。
施玉声毕竟还是跟了上去。
“师姐,你在生气?”顾云秀小嘴一噘,忧虑地端详着旁边的人。
清雅幽静的长廊中,施玉声本想收一收情绪,无奈何望见顾云秀容光照人的脸儿便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不再压抑:“你不是不想见我了吗?今天这是……”
“只是巧合。”顾云秀低声说,“如果预先知道你在……我不会来的。”
这话让施玉声胸口忽然绞痛起来,她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前胸,转头说:“我也一样。”
她转过脸去了,看不见顾云秀因这句话而猛然咬住了下唇。
“但是,师姐,我后悔了。”
年龄较长的人仍然侧着脸并不动弹,顾云秀却也忍不住背转身,不愿目光稍微沾染对方的身影,径直说道:“如果这样下去一辈子,不觉得很没有意思吗?我们是师姐妹啊。”
施玉声双手的指关节已经握得发白,却说道:“是,我们同为尘腔传人,为什么要闹得像断绝关系一样?”
饶是心脏抽得一丝丝发疼,顾云秀咬着牙,慢慢朝高筑的?*芴起头来:“师姐,我不该说那句不见你的话,不要怪我好吗?;
她身体不断发颤,似是水面上摇风举着的一张脆薄荷叶,在她身后的施玉声,却如叶上一颗水滴似的,将碎未碎。
“怎么会……怪你呢?”施玉声狠狠闭起双眼又打开,“下次再有机会见面,我们就是师姐妹,就这样吧。”
顾云秀身子震了一震,眼眸凝注得像一湖忧伤的静水:“对不起,师姐。”
“这句对不起,应该由我向你说。”施玉声仿佛在唇间叹了口气。
第10章 易水(番外)
下次若见面,就是师姐妹罢。
但师姐妹应该如何做,却茫然无措。
顾云秀有很多说不出口的话想问施玉声,比如她想问:你还记得七年前,我们搭过一段《易水送荆轲》吗?
她自己当然不会忘,滨前的太子,岸上的荆卿。施玉声扮起妆来必是很俊美的,哪怕只拿着麦克风也飒爽无匹,勾勒一段江湖中的侠客轮廓。
如果记忆中是一场真实的梦,临行前荆轲肩上负着千斤重担,唱到“莫忘易水滩头奠一盏”时,伸手握住了燕丹。此后再有几多不舍,几许绵绵,几分决断,皆自温热厚实的手心传递,在如断如续的掌纹间混乱厮缠。
——那只是一场梦。可巧梦里也有燕太子,也有高渐离和荆轲。
燕丹找刺杀者,找了很多天。
他自觉所求不多,不过是专诸聂政、豫让要离一流人物,一个足矣。
五个月后他终于承认,在燕国这弹丸之地,专诸聂政、豫让要离并不是那么好找的,甚至连会使匕首的人都没有。
于是他只能去找秦舞阳。
但太子丹最终见到的是荆轲。
算起来并不吃亏,因为坊间传言,三个秦舞阳加起来,也敌不过一个荆轲。这话除秦舞阳之外无人不服。
由是,以田光之血和樊於期之首,换得荆卿一诺。
荆轲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绝不坏了承下的言语,绝不负了许诺过的人。古来壮士都是这样的。
他说:即使捐弃这区区贱命,也要单剑匹马,闯咸阳,过城门,入阙殿,走金阶,斩取那秦王项上之首。
于是才有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太子满襟被风鼓得激扬,如一匹奔驰不止的白鬃烈马,身上沾过旧年的尘土与风霜。
荆轲纵马而至,下了鞍,拱手一拜。刺杀者也是周身如雪涌,仿佛预早为秦王奏放起哀歌。那洁白的衣袖溅上鲜血后,不知又会是何等凄艳之象,或许雪中将要喷薄一树的梅花。
喝过燕丹酒三杯,荆轲大袖一挥,有击筑声在身后哒哒响起,如狂雨般盛大;逼得人噔噔地向后退了几步,又有马蹄声嘚嘚随水流远去。
荆轲终于微笑,略一欠身,便牵马上船。影子在小船之侧徜徉不定,烈火在水下摇涨,烈火吞吐着船底。满地云雾向上升腾,逐渐遮盖半空一团热光;四周静如荒境,那澄红的色彩如饮醉般睡去,淡落成一片浮浅的灰。
不知为什么,总像是有人哭得心碎。
顾云秀醒来后,痴痴地坐在床头,空洞的眼神像一条铺往梦境的隧道。
那个晚上,太子丹终究是送了荆轲。
第11章 针锋
她坐在妆镜前,抚上自己的容颜。
这张脸真的不年轻了,不论镜中的眉头眼角,就连指尖下也传来细纹凹陷的触感。芙蓉面,桃花眼,都是舞台上彩墨的游戏。待那一片片粉彩渐次洇开脱落,再多的护肤品也只能延缓皮肤衰化的步伐——哪怕她发自内心地欣赏自己,但谁愿意一摸自己一脸皱纹呢?女人过了年龄,确实不服老不行。
大把的好时光,不知都抛到哪儿了,几十年走来,也不知经过了什么人;只记得广州的老房子老戏院,当中有个高高的大戏台。很久以前的锣鼓喧天就一直响到了她心里。
她就是在那儿遇到老师的。杨望亭说:阿秀,你不如就来当我徒弟吧。
这一拜,就算正式上红船了。
演过几套悲欢离合,唱出多少儿女情长,躲在油墨下,几乎都要忘记了自己身上的岁月。那张人人叫好的小生妆面,搽到今天,也只不过是那人唱过的一句“冷胭脂,抹新霜,似渐老春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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