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已经到了,负着双手站在湖边,远眺重叠起伏的崇山峻岭。
听到楚恪踏雪而来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神情仍然淡漠,眼底似乎落满了清寒的冰。
“明玕剑不在你那里了。”他淡声说道。
楚恪微微苦笑:“前辈应该早知前因后果,何必还来询问。”
“我不知道。”
出乎楚恪的意料,云知珩摇了摇头:“明徽回来以后,我一次也没有见过他。难怪,我亏欠那孩子甚多,他或许……不愿意原谅我。”
这一次五年之约武林皆知,因此湖边也站了一些武林中人,似乎是前来围观的。毕竟一个是当年梅雨论剑的头筹,天纵奇才,一个是炀教教主,武功超群。这种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决,难得一见。
楚恪抽出随身长剑,向云知珩略一抱拳:“请前辈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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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五年,云知珩再对上楚恪的剑,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像是超脱,又像是释然,似乎很多压在他胸口的大石已经搬开,他的剑势变得轻盈飘逸起来。秋水功本就是一门讲究随心所欲、无拘无束的心法,经过时间的浸润,愈发如同一块上好的玉石,光润圆滑。
也许他要输了,云知珩想。
江山代有才人出……他的剑,或许已经随着四大名剑的失踪而一同失去了锐气,再无年少气盛的锋芒。
而当年那些爱、那些恨、那些惆怅、那些遗憾,也随着时间的流动,如浪花翻滚,最终融入时间之中。
他注视着楚恪一剑刺出,剑光雪亮,刺开无数朵飞扬而下的雪花,如同当年的自己,带着锐气和一丝浮动的感伤,剑气苍茫。
这一剑避无可避,他的眼底浮上些许茫然。剑尖的锋利刺痛了他的面颊,他不禁微微睁大了双眼。
随后,一枚冰凌不知从何处飞出,叮地一声轻响荡开了楚恪的剑。楚恪剑势一偏,只在云知珩的颈侧留下一条极细的血痕。
云知珩站在原地——这是楚恪胜了,他很清楚,如果不是那枚冰凌,楚恪或许会一剑刺入他的咽喉。为什么?寒英剑已经失踪了,楚恪又为何要杀他?
他抬起眼,忽然发现有一袭白衣从人群中飘然跃出,站在他们二人身前。他恍然大悟——原来就算是炀教教主,也有始终走不出去的圈,迈不过去的心结。他不是要杀他,而是要用他的性命,引云奕出来。
这是一个好办法。
云知珩微微眯起眼,注目云奕。云奕却并没有看他,俊美的面容在纷扬而下的轻雪中显得有些清冷,他的眸光如刀一样锐利。他似乎对人群的议论充耳不闻,只冷冷注视着楚恪。
“炀教当年伙同红衣楼杀害云家满门,今日连最后一个云家人也不肯放过吗?”
楚恪反而笑了:“不。”
云奕似乎怔住了,目光在云知珩和楚恪之间游移了一下。随后,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唇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也罢……”他微微轻叹,“原本我今日来明心湖,就是有一件事情,要请天下英雄做个见证。”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云奕抬眼望去,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他抬起手,众人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提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裹,似乎是剑的形状。他把包裹打开,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四大名剑。
“本应该是惩奸除恶的利器,却变成了天下人趋之若鹜、为之争夺不休的源头。”云奕缓缓说道,“为了这四柄剑,云家满门被炀教和红衣楼杀害,随后更是争抢达二十余年,我青阳盟也因此支离破碎。”
他轻笑了一下,想起那日碎在风中的梅濯令,那本该是侠义的象征,是道义所在。
“我来此,就是为了了结此事。”云奕似乎长叹了口气,“武林中人,为侠义者,道义自在人心。”
他话音未落,手中包裹忽地一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扑通一声落进了明心湖中。众人显然没有预料到他这一举动,顿时响起几声惊呼。
“人心不足蛇吞象……”云奕淡淡一笑,“剑已沉沙,各位武林同仁,我们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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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奕返回流英谷时,下了两天的大雪仍然没有停。他路过江陵莳花馆,在楼下驻足良久。
当日……楚恪就是在这里与他相识的。
他微微抬起头,望着莳花馆二楼灯火通明的房间,这里依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轻轻笑了笑,最终收回了目光,背影逐渐隐没进巷道的阴影之中。
青阳盟已经名存实亡,林九思已经被废了武功,红衣楼、百里楼已经销声匿迹,炀教刚刚在前日换了教主,听说楚恪留书离开,同样不知所踪。
他有些疲惫。五年前他离开流英谷,怀着满心的好奇和期待,五年后他决定回来,心头萦绕着抹不去的怅然和痛楚。他的师父,也是他的亲叔叔,不知是不是还住在流英谷中。只是他若不回到这里,也不知道该回到哪里去了。
如果那时候他死在悬崖下,也就一了百了。
他踏着雪,天色已经晚了。那时他在悬崖下的老树上躺了不知多久,才发现老树的旁边居然是个山洞。
他缓慢地、缓慢地挪进山洞,捡了地上还未腐烂的野果子吃,然后在山洞的深处,发现了《明镜功》。
也许这是天意。
云奕接近流英谷谷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悠扬婉转的笛音。笛音激昂,破带着些直上九霄的凌云壮志,和尘埃落定的灯火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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