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以后,当那个身披玄甲,持弓向自己奔来的时候,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看着那个人,看着箭矢从他手里裂空而至,听着身后将士的怒吼,身体一动不动,他知道那人瞄准的是自己的心脏。
那便死吧,他想着,马革裹尸,不算辱没了石大哥的遗愿。
十年守关,至死未失一寸国土,辛君感念六皇子镇国威卫之英名,收其尸身入殓,停放于郡州。据传,六皇子全身大大小小近百处伤口,无一处完肤。
六皇子之死传回景都的当天,宁王王府千金便于当夜自尽而亡,宫内,长乐公主跳入皇宫荷花池,尸骨无存,几名宫人随即引咎自尽。
大晟再无可依仗如六皇子者,内忧外患却愈演愈烈,倾倒之势如摧枯拉朽,春节未到,辛国兵临景都,大晟皇帝召集众皇子皇女,畅饮一夜后杀子自焚,宫人四散奔逃。
第二日,辛兵破城,将门之后石径林率散兵抵抗数日,重伤而亡,尸体不知所踪。亡国之日,张丞相与巍阁老率众臣,集结于□□立国之时的万字丰碑前,撞碑殉国。
大晟建国两百余年,未有如此凄凉年节。
春暖花开时,年仅二十岁的辛国新帝龙修君临天下,合三国为煌煜,改景都为京都,以此为国都,连发数道命令,禁屠扰、休徭役、改官制,不到一年,万象更新之势已成。过往十数年的战争阴影,似乎悄悄退去。
登基不久,新帝将前朝皇族并六皇子容旬的遗体,一同葬入城外皇陵,下令不得惊扰。
一个时代终于结束,一个时代正在开始。
第10章 惊梦
煌煜元年的第一个冬天就要来了,京都已经从战乱中喘过气来,仁心堂在京西开了一家新的商号,据说大总管来升已经亲自从甘州过来料理,顺便整理下京都所有分店的账务。
一大早,作为分店管事的胖八早早打开门脸,吩咐人将各处擦洗干净,一边看着陆续到店的客人,一边等着大总管,不过大总管还未到,朝廷一早发下的谕旨就从客人们的嘴里传了出来。
皇帝下令大赦天下,除了杀人放火谋逆造反这样的重罪,所有犯人减免一年的刑期,同时,煌煜境内免除徭役的时间从三年增加到五年。
“既不是哪位皇族诞辰,也不是重要年庆,诶诶你可有听到什么呀?”一个家丁打扮的瘦小个似乎遇到了熟人,看看四周人不多,就压低声音攀谈起来。
被攀谈的男人也是家丁打扮,咧了咧嘴:“减刑也好免徭役也好,不关我们的事,少碎嘴。”
瘦小个不以为然,又将声音压了压:“…我看你是不知道吧,你说你伺候着内阁大老爷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另一个男人翻了个白眼,心里明白这人无非是想听点茶余饭料回去哄他们老妇人,但又经不起激将,暗搓搓的将人拉到一边,装着看药方一边说道:“你傻啊,大赦天下,除非天子寿辰或皇子出世,什么时候有过?不过啊,你还记不记得开国之时,陛下封过一位娘娘,这可是后宫唯一的娘娘,天下皆知她身体不好,陛下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所以我猜着,搞不好跟这位娘娘有点关系。”
他这么一提醒,瘦小个就想了起来是有这么个人,“可是这都大半年了,也没再听到过……”
男人哼了一声,表示再无可奉告,拿了药包就匆匆走了。
胖八生来一副好耳朵,安安静静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不由想起煌煜开国时的盛景,年轻的帝王君临天下的样子,一阵心驰神往,是了,除了各种政令,陛下确实册封了一位容贵妃,代理后宫,掌管凤印。
只是,这位娘娘从未在大小宫宴上露过面,满朝文武无一人见过其真容,久了以后,娘娘体弱的消息细细碎碎的流了出来。
他又想起仁心堂自立国以来,凡最好的人参灵芝等大补之物,都到不了分店,而是妥善包好后直接就供了内廷的采购。胖八拧起自己胖胖的脖子,想着说不定那家丁的推测有点道理,他一转眼睛,恰好瞟到来升出现在门口,赶紧收回心思迎了上去。
两天前的皇宫,安公公像往常一样从天乾宫出来,到寝宫例行查看,快要入冬了,这两天雨声不断,叮叮咚咚打在屋檐上,带来一阵阵的清凉寒意。他缩了缩脖子,快到时,看到风子游慢悠悠的走出来,伸着懒腰赏雨,赶紧上前两步问好。
看到安公公,风子游也恭敬的低头问好,说道:“公公在这里片刻,找点东西。”
“不急。”安公公回答,两人认识近二十年,并不需要过于客套。风子游点了点头,慢慢悠悠的往外走了。
安公公便放轻了脚步,进到内殿,穿过两旁的侍女,逐渐感觉到阵阵暖意——内殿寝室里均匀分布着数个暖炉以保证温度四季如春。寝宫里静悄悄的,他踮起脚走到床前,那个人依然像往日一样安静的躺着,青丝如瀑,面如冠玉。
只是过于惨白,看着令人心疼。他想。
这时,往日闭着的双眼突然轻轻一颤,仿佛做了一个极短的噩梦,然后就那样微微睁开,仿佛还未从梦中苏醒,楞楞地看着床顶的帐幔,当安公公无法置信的探头去看,那人的眼睛慢慢的看向安公公时,他被吓到了。
侍奉两代君王,见惯大场面的安公公,惊得后退一步,半晌才喊了句“来人!”,刚喊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跑了出去。
他追上晃悠悠的风子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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