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的痕迹,草色青青,渐渐覆盖住满眼荒芜,盐湖依旧,想必过些日子,朝廷便会分派开采。
远离盐湖的一小片地里,生着挨挨挤挤又格格不入的一撮麦子,夕时豆芽菜似的小苗,如今顶破了油布窜得老高,拼命汲取养分,结出沉甸甸的粮食,乃是润之亲手所植。
“我儿年幼时候,总爱骑在爹肩头上,有一回就这么尿了,湿了爹满后背。”和珅说,“我心里气的很,想这如今便言行无状,长大后成何体统,可一看见我儿,就什么气都没了。”
“那时候,我儿那么小一团子,爹一只手托着你的脑袋,一只手托着你的屁股,就能把我儿捧在手心里头,那么小,那么软,我不敢轻轻抱着,怕摔着我儿,又不敢用力抱着,怕我儿会疼。”
润之心头酸胀,仰头去望山涧圈出的天空。
和珅席地而坐,面上的笑意更浓,“我当时想,这就是我和珅的儿子,以后我一定好好护着他,不教任何人欺负他,哪怕他想要那夜光中的素娥,我也拼了一身解数摘给他。”
“后来啊,我儿长大了,也有自己想要一辈子守护的人了。”他有些神伤,伸手摸摸润之的头,“我儿愿意为那个人妥协,背井离乡,甚至为救那人而舍弃性命,这是为父一直盼你能学会的担当。”
“爹知道不该阻拦你,却不得不阻拦。”
“我儿喜欢他,爹便帮他,可在爹心里,什么都没有我儿的命重要。”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几乎语难成句,艰难地喘息。
“囡囡……恨爹么?”
润之把头埋在和珅怀里,飞快地摇头。
这是和珅第一次说这些,润之心如针刺,对父亲,他曾怨怼许久,可是真到扪心自问时,又不禁喉头发紧,真的恨么?
过去大半年光景,父子俩爆发了前所未有的青春期危急,润之同他别扭,同他冷战,假装中规中矩假装气息奄奄,把脖子一梗,假装再也不跟他好了。自以为怨恨厌恶是因为深重的尊严与对爱人分离的不平使然,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孩子在父亲面前争取独立,为了得到最喜欢的糖果撒泼打滚地抗争,仗着那个人永远舍不得拒绝自己,永远拿自己没辙,将泛滥的宽容与友善留给陌生人,而面对最亲近的,反而劈头盖脸,求全责备。
可是父亲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不过是不再万能,不再无坚不摧,变得手足无措,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变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祈求儿子能回头看一眼的小孩子。
润之茫然伸出手,却无法挽留岁月,哭一通,闹一通,也就长大了。
长大了,也终于能明白,世间万事并非全然顺遂心意,纵使不能两全其美,也至少做到互不亏欠。
如今和珅容颜依旧,却终敌不过岁月,眼角生了细碎的皱纹,润之才醍醐灌顶,如若永琰是他的命,那么和珅便是他的天,敬之爱之尤嫌不及,又如何恨得起来。
和珅捧起他的脸,轻轻的像小时候那般的在额头上亲了亲,又牢牢圈在坚实有力的臂弯之中,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无价之宝。
翌日清晨,鸡鸣刚过,陈公公亲自前来,告知和珅圣上龙体抱恙,今日早朝暂休。
院前吵嚷不休,润之睡不安稳,索性起身到院中练棍法,正遇见廊下练剑的固伦,二人对视片刻,互一鞠礼,剑棍相碰‘嘣’地一声钝响,便默契地拉开了对阵之势。
顷刻之间剑来棍往,前庭呼啸生风,棍式带起不少落花,戚威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句什么,猛地用被子蒙住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国庆节啦,提前祝小天使们国庆节快乐!我要开始休假啦小长假开始,节后正常更文,爱你们!
☆、年华过
三年后
“喂喂!你这招猴子偷桃太阴险了吧!”
“对付你这种人就得兵行险着,”润之上三路下三路将戚威打量个遍,“怎么,还不心服口服?”
“爷爷服你个锤子!”
戚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矮身一个扫堂腿,润之早对他的路数心知肚明,不慌不忙撤腿弓步,使出一招四两拨千斤,戚威这一腿未能扫到实处,当即抻了大胯,瞬时气焰全无,滚到一旁唉唉叫唤去了。
固伦见他这般,会心笑道,“我来同你对阵。”
“别了别了,”戚威哀嚎不止,“女侠,上回你给我打的凛子还没消呢,容小的再活两天成不成。”
“来了来了!”多宝上气不接下气往里跑,“拦不住了,戚威少爷——”
纪汝传紧随在后,大步流星赶进院中, “拦、拦我作甚!”
戚威一个鲤鱼打挺,“嘿!小结巴又来啦”
汝传这几年间个头儿拔高不少,两颊婴儿肥渐消,显露出本可忽略不计的五官,倒是比从前顺眼不少,颇有几分长身玉立的雏形,唯有口吃这一点迟迟未有好转,自两年前与润之解开心结后,结识了在相府无限期‘小住’的戚威,便多了一雅号——小结巴。
“你、你这泼贼,”汝传越是着急越结巴得厉害,“再,再警告你最后一次,不许叫、叫小爷结巴!”
“我就叫了,嘿,我就叫了你能奈我何小结巴小结巴,风吹雨打都不怕,你说耕田他犁地,要多可气多可气”
“你、你、你!”汝传涨红了一张白面皮,戟指戚威,你,你,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放肆!”
润之眼珠一翻,心知他下半句绝对是——我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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