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无所觉,突然扭头对公子笑:“说来实在失礼,至此竟还未自报名姓。实在与君像是多年故友一样,忘乎所以了。”
公子却忽然避开了眼光。
“某为扬州人士,顾姓,父母赐名兰亭,表字会吴。”他说,笑,“不过他们一向喊我顾四。”
公子已经转开了眼光,仿佛在认真地看食盒中的花瓣,他自曝了家门,公子也毫无反应似的。
按理说一方自曝了家门,对方也该礼尚往来才是。
他那把织锦白玉骨扇在手心敲了敲,公子仍旧低眉赏花。
他踌躇了下,他还很少主动,或者说直接地问候过别人的姓名——一般的人他很少提得起兴趣问候,他看得上的人,也很少需他主动问候——因此也不由显得有些生涩尴尬:“虽则不免冒昧,只是某悦君甚,因此也不免显得急切了些,敢问君名姓为何,家居何处?”
公子这才抬了抬眼,眼梢微挑起来:“悦我?你喜欢我?”
“……咳咳,”他顿了顿,突然咳了几声,脸上莫名有些红,“君之风华,某心悦之。”
他一向爱美,美人美景美食,天下为美,他都喜欢。赏心悦目,喜欢没什么大不了,他挂在口头上的喜欢不知凡几,可是那公子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让他突然觉得,这个喜欢有不得了的意义似的。
让他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公子看着他,眼里似有波光流动。那公子本来就生得眉目如画,好看得不像人之所有。脸上神色稍微生动起来,就更加让人舍不得挪开眼了。
可是他又莫名地,不敢直接对视这公子的眼睛。
公子唇畔渐渐弯起来,很高兴似的:“你喜欢我,那很好。我也很喜欢你。”
“咳咳……”他又要被自己给呛住了,有些无措。
那公子捻起一片柔嫩的花瓣,放在唇间抿着,笑盈盈地看他,他面皮越来越红,白如嫩乳的花瓣在公子色泽红润的唇瓣之间,简直让他头皮都有点发炸的感觉。
公子开口了,唇间仿佛溢出甜美的琼花香气,说:“我的名字么,”颇为难的神色,“你叫我京玉吧。”
他怔了怔,刚才纷杂的思绪一下远去,脸迅速地就不红了。
他笑了笑:“原来是京玉公子。”
京玉一听便知是假名。虽说出门在外,有些顾虑不便报以真名,这些他都很谅解。只是想想他一股脑连名姓住址全都说了,结果对方报以什么都算不上的称呼,虽然这有点不符他一向自诩潇洒的风度,他却还是得不大乐意地承认,他不高兴,甚至还有些失落。
京玉看起来心情却愉悦得很,食盒中的琼花被他好耐性地,摆出了许多漂亮的样式。
5
接下来连续几日行船,水面平静,天青云白。
他之前在船上,除了最开始两日,后面总觉得无趣。现在他整日与京玉公子一道,突然就有了无穷乐趣似的,玩的耍的层出不穷。连一日三餐,也要精心策划一遍,京玉虽然没有随从,可船上似乎谁都是他的随从,要什么即刻就能得到。
他同京玉说起饮食,不说也还罢了,一说起一道道家乡美食,便很收不住心思。
“早点么,我还是最喜欢五丁包子。”他回忆似的抿抿唇,“配上一壶魁龙珠茶,才能说是不负好晨光。”
到这船上,每日一早不是素粥配菜包就是葱饼配豆浆,虽说出门在外不该讲究,不过实在是委屈了他顾家公子的胃。
“你这样想吃么?”京玉侧过头,“是什么个做法?”
“想吃自然是想吃的,”他叹口气,“只是这船上也做不出来就是了。先别说海参,鸡肉,猪肉,嫩笋,虾仁这五丁有没有,即便有,这船上也是做不出来我府上厨子的味道。再者,若没有一壶魁龙珠,这包子吃着也是没意思。”
“魁龙珠,”京玉食指轻轻点着桌面,又问他。“这又是什么?”
“杭州龙井,歙县魁针,珠兰。取魁针之色,球兰之香,龙井之味,三样搭配窨制而成的香茶。”他说,“饶是整个扬州,一岁也产不出多少魁龙珠来。”
“唔。”京玉若有所思。
顾兰亭由吃食想到家中长辈和兄长姐妹,还有身在扬州的故友,不由越想越多,后来竟伤感起来,也没注意京玉是个什么神情。
他早早回船舱歇觉去了,在水波摇晃中做着梦。他从马上下来,门童为他撩开茶楼的帘子,他打开织锦白玉骨扇,三五好友已是在厢楼里辩了有一时,见他来,都来拉他。
“这个混小子,竟同我辩五丁包子不如三丁包子美味。”陆家的二公子道,“我猜张家公子是布衣县令当得久了,都忘了珍馐什么味道了。”
张家的公子驳斥道:“你懂什么,一味花团锦簇,馅料各自的味道反倒都失色了,只留下三丁,鸡肉猪肉和嫩笋,这样便已足够了。”
他在中间空着的座椅坐下来,只打开扇子笑:“五丁包子如何,三丁包子如何,只管都给少爷我盛上来,我尝尝便晓得哪个更妙了。”
扇尖抵住下巴,他又道:“别忘了,再上一壶魁龙珠。”
他吃了又鲜又浓的两个大包子,又喝上一杯清茶,他知道自己其实在做梦,还是忍不住笑了。他翻个身,梦里还依稀有茶香似的。
他迷蒙着迷蒙着,耸着鼻尖,突然眼一睁,坐了起来。
“书叶。”他喊,又连声喊了两遍。
书叶跌跌撞撞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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