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娘只觉得一阵剧痛之后,麻痒之感亦从伤口处蔓延开,不禁心中一惊。手臂上的麻痒使得发簪下落的力道猛地消弭,好似突然失去了所有气力一般,右臂软塌塌地垂落下来。
一抹黑色从袖口蔓延至手背。
锐光闪过,衣袖从中划开,露出已经漆黑一片的手臂。
伤口在小臂上,可是这片刻时间,伤口便已经蔓延过了手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在迟得片刻,便要到肩膀。
葵娘目中一片惊骇,却也不曾被吓得呆了,她应变果决,眸中凶光一闪,匕首挥过,竟然将手臂生生地砍落下来。
鲜血狂涌而出,洒在地上,也有的落在了洪绡身上。
洪绡被这血腥惊动,抬起头来,杏目之中水光盈盈,眼眶红肿,好似核桃一般。
她的鼻头还是红的,葵娘的血落了一滴在脸上,鼻梁不由得皱了皱。
葵娘的手臂落在她身侧,她的眼睛哭得有些昏花,可是这样近的距离,也看清了大概。那截手臂已经全然漆黑,好似黑炭一般,漆黑的鲜血汩汩地从伤口中流出来,瞧着说不出的狰狞可怖。一枚银莲子嵌在小臂上,纤细的根部扎在伤口里,好似从那如墨的血液中长出来的一般,纤巧的花瓣颤巍巍地,兀自颤动,仿佛随时都要吐蕊盛开。
洪绡心中莫名浮现出莲花出水的模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一截黑色的手臂,便好似淤泥一般肮脏可怖,而那一枝银色的莲花,便从那漆黑的毒血中盛开出来。
她心中一紧,不由得向门外望去。
敞开的门外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可洪绡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紧紧地盯着那一方狭小的空间,嘶声唤道:“一丈红,你是不是还活着!”
轰隆!雷声响起,将她的声音吞没殆尽,耳畔只听得雨声噼噼啪啪,十分响亮。
葵娘猛然一惊,点穴止血的手指不小心一滑,差点戳进伤口里,她大叫:“洪绡,你疯了吗?!不可能的,她绝对不可能还活着!”
可是洪绡双目充血,状若疯癫一般,根本听不进葵娘的话,嘶着嗓子高唤:“一丈红,你就在旁侧,仍在守着我,是吗?”
洪绡的脑中一片空白,从走进岳离宫的时候,她便感受到了一丝异样。这种熟悉的感觉,她想起来了,几年前就是这样,一丈红躲在自己身后,却不出面,待自己吃尽了苦头,才将自己带走疗伤。
葵娘向她吼着:“洪绡,不要妄想了,她死了,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她挣扎着,最后毒发身亡的!哈哈哈!那毒药,世上没有一个人能解得开,一丈红也不可能!”
洪绡大声道:“这样稀奇古怪的毒,这世上只有一丈红能配出来!没有第二个人了!一定是一丈红!”
在这轰隆隆的雷声之中,两个女人的吼叫都显得癫狂无力。
除了闪烁的电光,与震耳的雷鸣,以及两个女人的声音,再没有半分动静。
洪绡大吼大叫了一阵,没有得到回应,好似用尽了气力,倚在木栏旁。
她的身形高挑,那围栏也不过堪堪到她腰侧,这般倚靠之下,半个身子都探在凉亭外头,好似随时都会从这木栏之上,翻落下去一般。
在狂雨的冲刷下,峡谷中腾着一股水汽,氤氲朦胧,好似传说中的云梦泽一般。
洪绡两手撑在身后的围栏上,目光定定地望着一直静默的门外,好似那里当真站立着一丈红,惨然一笑,道:“你不是说过吗?整日吃你那草药调养,将来活到老了,也能健步如飞……你这个骗子,让我以后如何相信你?”
葵娘见洪绡心神不守的模样,探了匕首又要去杀她。冷不防被洪绡抓住手腕,她受伤之下,竟然挣脱不得。
洪绡盯着葵娘,颊旁梨涡旋旋,如同少女时一般纯真开怀:“葵娘,你记得我们结拜时候吗?我们立下誓言,说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一丈红嫌我们无趣,说她大着我们好些年,独自走了。可是我仍旧将她算在了里面。”
葵娘心中一突,骤然间升起一丝不安,她往后撤着身子,向洪绡道:“我和你已经势同水火,还算个什么姐妹!”
洪绡却恍若不闻,恬然笑道:“葵娘,你陪我,一同去找一丈红罢。”
她说完这句话,撑在围栏上的手臂猛地用劲,将那日久年深,本就已经有些腐朽的木栏生生抓下。
断落的木栏落下了深渊,倏忽间便不见了踪迹。
洪绡一只脚退下了凉亭的石台,大雨的湿气濡湿了她的黑发与半边衣衫。接着另一只脚也落了下去,身子斜斜地,往后倒下。
葵娘被她抓着手臂,另一只手空空荡荡,也无法抓住周遭的物事来维持平衡,被她这样一拉,也顺着这样的力道,往下倾倒。
她的面孔朝下,便能看见,那水气腾腾的峡谷,不见半分实地。
作者有话要说: 洪姐姐终于坏掉了
☆、故旧(五)
漫天的雨水从头顶落下来,打在脸面上,就像是冰雹一般,有些疼。
衣裳一瞬间全都湿透了,贴在身上,沉甸甸,拖着人往下落。许多雨水滴进眼睛里,刺得人眼睛生疼。
洪绡闭上眼,盈满了眼眶的雨水便顺着脸颊滑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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