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变了脸色,毅然道:“我此番定要他把这句话吃下去,我让他看清楚,他说的未必就算!”
“好,”唐苦道:“你话说到这份上了,再作推辞,倒显得我软弱可欺。”
两人相视一笑,十数载恩仇,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他的——一个朋友
第五十七章
彼时已是暮春,开封城外繁花压枝,不可逼视。暖风熏得游人醉,染了大段大段年华。
这日斜阳正好,田老板眯着眼睛窝在店前的藤椅中打瞌睡,掌心里两枚盘得油光水润的核桃有一遭没一遭打着转儿。
官道上骏马嘶鸣,卷着轻尘,遥遥过来一行三个少年。
田老板抬了抬臃肿的眼皮,那三人已在他的茶寮前勒住了马。
打头那个着合悦坊的棕榈色缎子,生得龙眉虎目,威风凛凛,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已褪尽了青涩,眼底里透出剑刃一般的坚忍。他居高望着田老板,笑道:“田爷,今儿个好自在呀。”
田老板认得此人,或者该说大半个开封城也都认得此人——“虎牙”韩彬,天威镖局的少当家。
田老板当下啐道:“彬哥儿说的什么话,合着就你能fēng_liú快活,咱们就该见天蝇营狗苟?”
韩彬跳下马来,“什么快不快活,带俩个兄弟出去踏踏青罢了,走到你这里,特来讨杯茶吃。”
田老板翻了个白眼,“彬哥儿,大婚当前,你不去看媳妇,倒有空出来踏青?”
韩彬大笑,“这还要田爷提醒?早看过啦,俊着哩。”
韩彬的未婚妻叫庄月儿,开封四大家之一“雁塔小庄家”庄主庄玉湖的小女儿,年方二八,样貌娇俏可人,性子温柔善良,是捏着针也挑不出半根刺的女子。
田老板明知故问,“怎么个俊法?”
韩彬抬眼看树梢上含苞欲放的一簇嫣红,抬手一指,“这么个俊法。”
田老板笑起来了,“彬哥儿什么时候这么好的才情了?”
韩彬置若罔闻,深深嗅了嗅空气里醉人的暖香,心里洋溢着喜悦和满足。
谁不愿醉倒温柔乡里呢
看春花总好得过看枪花吧?
看杨花总好得过看雪花吧?
花红花白,再相似也不是一样光景。
那两个镖局的后生已在店边的树干上栓了马,正相互推搡着走将过来。
韩彬不再言语,挑帘进了店门。
田老板看着那器宇轩昂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
春风得意马蹄疾,说得岂不就是这样的人?年轻俊朗,气度不凡,更有美人相傍,眼见着连偌大的家业也都是他的,不像自己,守着这破茶寮,不知不觉就蹉跎了大半辈子。
人和人,当真是没法比的。
茶寮里日光昏暗,人声嘈杂,舢板搭的戏台上,一个老头佝偻着背,正有气无力唱一段数来宝。
韩彬磕着瓜子,自顾同那两个镖局后生调笑。
直到那数来宝的唱完,上来一个说书的,把醒木一拍,“砰”地一声响。
四周静下来了,只有细碎的粉尘在光线可及的地方,缓缓游动。
韩彬向来喜欢听些传奇故事,当下正襟端坐,等着这说书的开口。
那瘦高个的说书先生便环顾四周,清了清嗓子,“上回书说到,这天夜里天降大雪,那西夏军营帐里,小皇子李天烈正要熄灯就寝,突然闯进来一个人。”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示意要开始说这一回了,“李天烈定睛看时,那人原来是他帐下的探子,叫声,‘小王爷,不好了,宋军打过来了!’李天烈慌忙奔出营帐,只听得四面里‘哗啦啦啦——’的马蹄声,黑夜里万千火把照亮了大半边天,正往这边逼将过来。”
韩彬暗自里好笑:想来这说书的是没真的上过阵,夜袭这样的事,怎么会让你听得见马蹄声,看得见火把?
那说书先生口沫横飞,“李天烈抬头看时,但见火光里当先亮着一面大旗,上书一个‘杜’字。李天烈大惊失色……”
韩彬更是大惊失色,只觉入耳的声音像碎瓷划过刀锋,说不出有多尖锐,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立起身来要走。
却在这时,看台上一个青年人哼了一声,“什么杜先锋,浪得虚名!”说罢跳起来,抢在韩彬之前,挤出人群,向茶寮外走去。
韩彬看着这人的背影,不知怎地,心底里腾地烧起了一把火来,断喝一声,“站住!”
这人当真站住了,回头望着韩彬,只当又是一个杜云初的崇拜者,眼神里万分轻蔑。
韩彬道:“你说谁?”
这人哼了一声,“说谁?凉州大营里有几个杜先锋?”
韩彬大怒,“他怎么样由得你说!”
“你们见天听这耍嘴皮子的说破大天,哪里知道这书里说的英雄人物多么不要脸!”这人冷笑,反问道,“他坑了我妹子五百两银子,替他那个叫婉儿的小姘头赎身,能干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还怕人说?”
这话要是给云冉听见,对方如此有理有据,他必然要在心底盘桓片刻,这一盘桓就先理亏了三分,怕也动不起手来。
无奈这人运气不好,今儿个撞到的是韩彬。
韩彬向来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他自己知道云初有多不要脸就够了,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却要护短。他当下攒身冲上去,扬起铁铸般的拳头,对准这人面门,狠狠砸了过去。
这人没料到韩彬会发这么大火,慌忙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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