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的一张卖身契,默默烧了。
第四世,民国初年,小侍从是一方军阀的参谋,每天穿着笔挺军装,皮鞋擦得锃亮,比前几辈子风光多了。
他在富春班有个相好,隔三差五都要去捧场。这天他正坐在包厢里,抹着盖碗,悠闲地喝着茶,他等着那位相好的卸了妆,准备带出去宵夜。这时就听外头一片嘈杂,哭爹骂娘,他立刻警觉起来,叫随从出去看看什么事,不多一会随从回来了,说是贩牛马的跟谁吵起来了,不是什么大事。随从又说赵老板好了,在车上等着您,小参谋于是戴上帽子,踢着皮鞋走出门。
快上车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小参谋回头,只见一匹高头大马,气势汹汹直向他奔来。随从连忙按住小参谋的头,请他赶紧上车,可小参谋就像被定住了,盯着那匹马一动不动。
骏马全身漆黑发亮,像一阵旋风奔到车前,扬起前蹄,重重踩上载着小参谋相好的车子,把车子里那娇滴滴的赵老板吓得花容失色,捏着手帕叫喊着小参谋的名字。小参谋这时谁也顾不上了,还是看着那匹发狂的马发愣,那马嘶嘶出气,又原地踏着蹄子转圈,要不是有人把它拉住,那唱戏的得被它踢死。
这时一声清脆皮鞭响声,甩带出一阵劲风,把在场所以人都震住了,只见小参谋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马鞭,一步步走到马匹面前。那鞭子没落在那马身上,但那马却安静下来,它似通人性,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参谋。
小参谋自言自语似地说,让你别杀那么多人,偏不听,这下投胎成了畜生,活该。那马踏着蹄子,居然是一副不屑的神情。小参谋扯了扯那马的鬃毛,接着便翻身上马,夹住马腹,由着那马载着他跃出城外。
一人一马伫立山顶,眺望着夕阳余晖之下,万里江山一片金灿灿的红。参谋摘下手套,抚摸着马儿毛茸茸的耳朵,对它说,除了在你手下当兵打仗那次,其他时候我都活得窝囊,生死不由己。如今虽说是个参谋,可参谋不带长,说的话没人听,我晓得他们都不把我当回事。马儿四蹄轻快地跳跃几下,鼻子哼哧哼哧出气,像是幸灾乐祸,又像是在嘲笑他。小参谋不以为意,继续捏着马耳朵,又说,所以我要干件大事,事成了,名垂青史,你瞧着吧。马儿没理他,又甩了甩耳朵。
刺杀行动定在八月十五仲秋,小参谋把脱逃路线都安排好了,只等着目标出现即伏杀之。目标很警觉,事情办妥,便打算绕近路离开,这时不远处传来爆炸声,目标的随从护着他,连声催促赶紧上车。车辆驶过人群,钻进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又缓缓停下。
静止的车内传来三声闷响,过了一会,小参谋从司机位子上下来,他将伪装的随从衣服及手枪包好,又回头看着车后座,雪白的后座慢慢浸透血红,人已经断气了。
小参谋果然一战成名,自此仕途平步青云。他从街上带回的那匹马一直跟着他,十几年间搬了几次住处,小参谋也没把那匹马扔下,说是要给它养老送终。
那马脾气大得很,不肯和其他马匹同厩,非把它们拴在一起,它就去欺负其他马,抢它们的东西吃,照顾它的马夫都被踢走好几个。它只稍稍听听小参谋的话,也只肯让小参谋骑着。
风水轮流转,小参谋当初靠刺杀扬名,如今他身居高位,开始有算计他的人。逃过了几次暗杀,最后一次却失了算,在路口拐弯处被一把勃朗宁射中胸口。
中弹的一刻,小参谋心中遗憾不多,这一世他也活够了,唯记着最后死也得死得光彩,他贴着墙,硬撑着站起身,估摸着枪膛内还剩下一发子弹,怎么也得干倒一个。刺杀他的杀手按住发抖的右手,目光不敢从他身上移开,两个人都在等着对方破绽。
这时传来一阵马嘶叫声,小参谋趁着杀手分神,极速拔枪射击,而杀手反应也很快,在被射中的一刻几乎同时扣响扳机。
当年在街上碰见它时,它还是一匹矫健俊美的壮马,如今它已经老了,步伐颤巍巍地,吃力地驮着小参谋,不知它要去哪,它只顾着不停歇地跑着。马鬃染上了小参谋的血,血又干了,结成一块一块地,贴在它衰老的身体上。
小参谋趴在马背上,意识逐渐模糊,瞳孔都散了,可嘴里却还念叨着不知哪的方言,仔细听,竟是那一年,小少爷教给他的书法口诀。他记了好几辈子,想忘也忘不了。
他又问,“我死了,你还留着我的书契做什么,卖给你家的书契,留着,做什么?”
“既留着,便收好了,又为何烧了还给我?”
老马背上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渐渐走不动了,到了一片杂木林里颓然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这一片据说数百年前是坟地,大户人家生了病的下人,又无家人来领的,便草草掩埋在此。
小侍从下了轮回,身后跟着少爷。这一次小侍从说什么也不要前几辈子的记忆了,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起来也没什么愉快的,少爷一言不发,不等小侍从发完牢骚,便端起孟婆汤一饮而尽。
第五世,少爷降生在一个穷得掉渣的小山村,爹妈都没了,跟着姥爷过活。姥爷神神叨叨地,自己说开了天眼,能掐会算,平日接些村里红白喜事,爷孙两个日子也还过得去。少爷长到十八岁,姥爷过世,走之前把所谓衣钵尽数传给了少爷。少爷给这唯一的亲人办好后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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