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房地產這一行的,很少毫無準備地遇到這種高質量客人,何況是在不景氣的年頭,俊樹會拼盡全力也是理所當然。從一面之交的印象來看,那位客人表面上很紳士,眼神裡卻隱約帶著黏膩,說實話很可疑。我對這人實在無法產生好感,但人家一個勁地跟我搭話,我只好努力保持微笑。拜他所賜,我精疲力盡。
“……怎麼了?你好像臉色不太好看,不用勉強配合我。”
既然能說出這樣輕鬆的話來,俊樹也多少恢復了吧。這件事我安心了,卻又有了新的問題。
“我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俊樹睜大了眼睛。窗外射進來的強烈日光只照亮了他的半張臉,看起來似乎相當驚訝。
“……什麼時候?”
“三天前,電話打到了事務所。”
我也很驚訝。從要我斷絕母子關係時起,已經過了五年。
“……該不會是令堂身體不太好了吧?”
沒錯,如果不是出了事,媽媽不可能找我。當媽媽知道我是同性戀,繼父投來侮蔑的眼神,她並沒有維護我。非但如此,還——
——這不是我的錯啊。一定是因為他爸爸是個窩囊廢酒鬼,才會生出這樣的孩子。
說出這類無聊的藉口。
在我心裡,媽媽很愚蠢。但我沒有理由怨恨她。我是個同性戀的事實確實影響了媽媽的第二次離婚。媽媽害怕被那個男人拋棄,那種心情我很能體會,因為我也曾是個唯恐被媽媽拋棄的孩子。
所以我離開了媽媽和繼父。雖然他們最後還是離了婚,但我死也不想為媽媽添麻煩。
“呃……不是我媽身體不好。”
“是把你趕走的那個前夫?”
“不是。是再之前的丈夫——”
“那……”俊樹扭頭看我,“也就是你的父親?”
“是的。”
突如其來的電話裡,媽媽口氣頗不耐煩地說:
——醫生說是肝硬化,病情並不樂觀呢
患上可說是酒鬼命中註定的病,爸爸所住的是東京都內的醫院。爲什麼爸爸會在東京,媽媽是怎樣得知他生病的,如今爸爸是否還有其他家人……這些都不得而知。不過既然連媽媽都會去醫院看望,大概也不會有別人照顧爸爸了。
“你……要去看他吧?”
“是的。我想至少問個明白……事出突然,抱歉今天下午我請假了。”
“笨蛋,都什麼時候了還要你來接我。我一個人也能回去,快去吧。”
“罵我笨蛋,真過分啊。”我苦笑。在我心裡這才是正確的優先順序,對於如今的我來說,俊樹比父母更重要。
計程車到達俊樹的公寓,我正要和他一起下車,卻被他命令直接去車站。我本來打算讓俊樹躺下休息,自己去簡單做些吃的,卻被他用上司的語氣命令“快去”。
“趁父母還在的時候多孝順一點,否則將來會後悔。”
屈服於這冠冕堂皇的話,我坐著同一輛計程車去了車站。
孝順——話雖這樣說,對母親而言離開她就是孝順,至於父親,我已經十多年沒見過他了。
不再以父子該有的樣子交談之後已經過了很久,要說回憶也淨是拳打腳踢。
說起來,雖然在札幌長大,可我幾乎從沒見過父親鏟雪。我小的時候這項重體力勞動由母親承擔,上初中後就變成了我的工作。酒後呼呼大睡的父親派不上用場,而且他睡著了反而比較省心。
又坐了大約三十分鐘電車,我來到媽媽所說的那家醫院。
我一邊走向病房一邊思考。我該以什麼樣的表情去見爸爸呢?媽媽都把我叫來了,病情應該相當嚴重了吧。說是肝硬化,也有可能是肝癌吧?
喀啦喀啦,擔架從我身旁經過。一位臉色明顯是生了黃疸的病人躺在上面,眼神空洞。看來這裡是問診樓。問詢處告訴我前面是病房樓,這家醫院比想像中更大。
如果爸爸死了,我會不會傷心?
我會不會真心地感到悲傷?我對此有些擔心。說實話,我沒什麼把握。
“那智。”
媽媽坐在病房樓二層的候診處。
白髮增多的緣故,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蒼老。媽媽長得並不醜,要是染一染就好了,我這樣想著,隨即又無比唾棄這種時候還會在意父母外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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