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彻底同意。”喻冬说。但是宋丰丰现在已经每周可以回一趟家了,只是喻冬还不敢跟他一起过去。
喻唯英像是预想到这个结果似的点点头:“你说,何必呢?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喻冬心想这个人果然已经学得跟喻乔山一模一样了。
有什么“好处”,喻冬不是说不出来,他只是不愿意去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本身就已经过分怪异:你爱一个人,或者一个人爱你,有什么“好处”?
喻冬不知道喻唯英是怎么问出这句话的。
见他沉默,喻唯英找到了新的理据:“说不出来就是没有。我知道你向来不听我的话,我也没把你真的当做自己的弟弟。但是爸的身体真的不好,你没必要这样气他。你把他气成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他看似诚恳,但喻冬立刻明白了这种态度之下的潜台词。
喻冬也很诚恳:“喻唯英,你完全可以放心,真的。我对你和喻乔山的企业没有一点点的兴趣。我事业心不强,也不想用自己的生活和自由去换取什么利益。我想要的东西可以自己去得到,不需要跟任何人祈求。”
“他是你爸爸,这怎么算求?”
“他也是你爸爸。”喻冬看着喻唯英,“你敢说你从他那里拿股份,拿管理的权限,真的从没有求过?”
喻唯英不吭声了。他脸上的亲昵和诚恳消失得一干二净,站在喻冬面前的只是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陌生人。
沉默片刻之后,喻冬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他:“你妈妈这辈子认识了喻乔山,又有什么好处?”
摘下了面具的喻唯英没有立刻回答。他咬着一根烟点燃,靠在车门上,朝着冷清清的蓝天吐出一口烟气。
冬季的蓝天在这个城市里并不罕见,只是蓝得不浓烈,疏淡的颜色让人看着都觉得有一丝丝耸动的冷。
“其实我还羡慕过你。”喻唯英突然说,“有一瞬间,羡慕过一点点。”
喻冬不吭声,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阻挡烟气。
“你特别像我以前做过的那种梦。”喻唯英扭头看着喻冬,露出了笑容,“很聪慧,很自由,有人爱,也爱着别人。我也是做过这种好梦的,谁不喜欢呢?这样的生活……钱不用很多,认识的人也不用很多,烦恼和快乐都有一点,但熬着熬着说着说着,也就过去了。”
他看着自己的左手。
无名指上的婚戒已经摘下,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我不懂你现在的好,你也没办法理解我想要的东西。”他指着自己,“我小时候过的那种日子……喻冬,你从没有接触过,也不会想接触的。”
喻冬冷冰冰地笑了笑。
如果喻唯英没有提起从前,他们或许还可以状似熟悉地谈几句。
但他不会忘记,是喻唯英展示出来的信件,令自己在愤怒和激动之中,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他是故意的,喻冬知道。喻唯英太懂得怎么刺伤喻冬了,正因为他和母亲尝过背叛、伤害甚至欺侮的痛苦,所以他才能准确地使用手中的武器,轻易击伤当时什么都不懂的喻冬。
其中的恶意,喻冬每每想起都觉得心生惊悸。
如果不是这几年在兴安街度过的日子令他逐渐恢复,喻冬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够站在喻唯英面前,这样和他交谈。
喻唯英还在说话。
“你一直享受着我没有的东西。当然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别人。”提到“别人”,他眼角微微眯起,那并不是一个善意的表情,“但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才刚回到他身边,我必须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很乖、很听话、很顺从的人。这样才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获得他的信任。”
所以他必须要把喻冬赶走,必须要让喻冬成为忤逆的那一个。
“你说的自由我不理解,也没必要理解。”喻唯英把烟扔到地上,踩灭了,“喻冬,你比我幸福。你可以做梦,我不行的。我什么都要从别人手里求,从他手里求……我怎么敢做梦?”
喻冬保持着沉默,但眉头已经微微皱起。
“我羡慕过你,但也只是羡慕而已。”喻唯英转身打开了车门,“各有各的活法吧,你不用可怜我,我也没想过可怜你。希望你记住今天说的话,别争,别抢。”
喻冬:“快走吧你。”
喻唯英开车离开了,喻冬站在路边跳了跳,暖和暖和双脚。话不投机,他没兴趣思考喻唯英的内心世界,转身走了。
来得及的话,他或许还可以买到宋丰丰最喜欢的老陈记脆皮烧鸭。
过去的生活,过去的一切关系,他已经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切断了。余下的所有精力和时间,他只想支付给与爱人共度的每一刻未来。
喻唯英回到家,已经是夜里了。
他坐在车里没动,只是看着眼前亮着灯光的别墅。
喻冬的东西已经都搬走了,包括他母亲留下来的家具和物件。喻冬没有遗漏任何一件,全都搬到了自己家里。
他真干脆。喻唯英心想,怎么能这么干脆?他实在想不通。
在车里呆了一会儿,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没有存在通讯录里的号码。
这已经是一个空号了。
喻唯英呆了片刻,连忙重拨。然而无论他重拨多少次,机械的提示音仍然没有丝毫改变。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肩膀松懈,靠在座椅上。
我不羡慕。他对自己说:这就是选择,人面对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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