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知内疚为何物,一直高高在上的人,竟会放□架说出“求你”一词,甚至诚恳地认错,这到底是令人有些动容的。
然而,对徐明征而言,他若真能放下对赵烽的感情,便不会说抱歉。
也正因为仍有情,所以可以原谅对方的错,却无法让倾注全部精神的情感再继续。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须秋风悲画扇。
赵烽替杜子腾瞒下杀人一事,本应是连责之罪,徐明征选择将他排除在外——是原谅,也是了断。
“小王爷……”
“我不是!”赵烽几乎是惶恐地打断对方。
“……小王爷,你……”
“我不是什么小王爷!”赵烽一味地摇头,无边无际的绝望在心底蔓延。
“明征,我是个混账,是个不懂情为何物自以为是的混蛋!我知道错了,错的离谱……我已经不奢望你能原谅,但求你不要把我视作陌生人,不要把我往外推!”
徐明征的淡漠,令赵烽心慌到了极致。
他想紧紧拥住徐明征,想抹去对方脸上比对待陌生人还要冷清的表情,却忘记手上还端着的碗匙,那碗不被眷顾的米粥全部泼洒在赵烽手上、身上——温热的感觉,粘乎的微微烫着了人。
徐明征听得响动,面上不自觉地划过一丝担心。可是,向赵烽伸过去的手在下一刻被理智压下,终究只是动了动,又缩回原处。
赵烽本能地站起身,愣愣地看着脚下摔成碎片的碗匙,心底是一片的茫然。
而将一切看在眼底的黑影,望着失神中的两人,只能暗叹命运的捉弄。
如果他二人之间不曾有如此多的欺骗与伤害,是否就不会走到如今咫尺天涯的局面……
☆、16
打破僵局的,是奉命而来的仵作李老头。
这个李老头,长得是一副其貌不扬矮小枯瘦的样板,说话的嗓门却大。性子很有些古怪,手法却是极其老道。
几步走到棺椁边,打开验尸的工具平摊在棺盖上,李老头表情严肃,双手从头到脚一处一处仔仔细细地查验。
屋里的人全都静声屏气得等待查验结果。
一炷香后,李老头直起身,从工具中拿出一叠纸,在几只眼睛的盯视下刷刷地开始奋笔疾书,末了大笔一挥,拿起验尸纪录重新审视一遍。
“结果怎样?”
徐明征看不见整个过程,心中的忐忑犹胜旁人。
李老头的目光从纸上飘到徐明征的脸上,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处。
“身无外伤,唯脑后一凹陷处,深半寸长一寸半,是为致命伤。”
收起验尸纪录,李老头正眼瞧向徐明征,问:“小公子,你家中可有长圆或扁圆之物?”
“老先生为何有此一问?”
“此物可能就是凶器。”
赵烽插话,问:“这话未免太过武断,凶器也可能是从外面带进来。”
透着精光的眼微眯起来,李老头不喜不怒道:“从伤口推算,凶器的形状偏大,且颇有份量。这位公子以为,何人会带如此显眼之物出门,甚至以此为凶器?”
“……”
徐明征的伤脚裹着布,只能坐在椅上。
他闭上双眸,在脑海中细心过目每一样物件,从东屋到西屋,再到柴房……
张开眼,他说道:“根据老先生所形容的,相符的可能是扁担……”
“在哪里?”
“就在院里搁着。”
李老头自然没能找到那根扁担——黑影在那晚上就将它处理了。
“没有证据,无法定凶器。”
徐明征迟疑问道:“老先生,没有凶器,是否就不能定罪?”
“凶器是辅证,能找到凶器自然是好,若找不到,”李老头摸摸胡须,笃定道:“但凭老夫的判断证词,也能作数。”
“小公子,老夫公务在身,不便久留。此间之事已了,就让死者入土为安吧。”
“……多谢老先生。”
出殡的事,徐明征并未让人带话给李二。
纸终究包不住火,事后李二肯定会知道,到时候必定也会恨他——是他的私心,令李二不能在亲娘下葬前,扶在灵前尽孝心。
李二还有一个月就该回转家里,而到了那时候,所有的事情也该能有个水落石出的结果了吧。
再说姜魏、张骞回到大理寺,向俞卫东细细诉说打听来的详情。
“……当时挨得近的几家都听得动静,只是怕惹祸上身,不敢出门查看。”
俞卫东放下李老头的验尸纪录,问:“是何动静?”
“先是听到徐公子的惨叫,过了约摸半盏茶的工夫,又听到死者在喊门……据一个胆大点的人所言,他当时出了门,但没敢往那院里去,就伸了头在那儿听着,依稀听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就看到一个黑影抱着什么东西出了门。”
“黑影?”
俞卫东轻皱眉峰,继续追问。
“你二人可有将疑犯的画影给那人辨认?”
“认了。那人只说黑暗之中认不出相貌,但身形瞧着像。”
“身形相像之人,多如过江之鲤。只一个‘相像’,岂能断案。”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来报,说赵烽上门欲探视杜子腾,请求通融。
俞卫东正自心烦,一听此言,眼睛顿时一亮。
“让他去吧。”
又对身边的孙师爷点了下头。
“孙师爷,有劳了。”
孙师爷会心一笑:“不敢,学生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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