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御拨开颜色深重的,看见几块稍浅的。他从江塘带回来的那块是色泽沉重的上等货,而前段日子榕漾从赌馆库里带回来的则是稍浅的次货。
莫非青平流入的私货都是次货?
“运入青平的正是次货。”钟燮道:“上行供权贵富商,下行通乡绅平民。其中价差悬殊,却都有瘾效。”他神色冷下去,“我在徐杭亲眼所见,此物甚毒。一旦吸食,除非割肉剔骨之痛,否则戒除难于上青天。”
“毒?”时御抬眸,“大人详谈。”
钟燮指了指眼睛,“常食客都称神仙药,正是因为吸食恍惚,仿佛所见所处自在逍遥。长时食用,人会麻癫手脚,常缠幻梦,身朽体羸。我所言字字属实,然而徐杭知府乔江知情不报,一力按下徐杭往京都的报文,纵容此物流入长河。这是欺君之罪!”
“你写了折子?”钟攸指尖一顿,“你回去要递给戚大人。”
“难道要我为求自保噤声不谈?”钟燮皱眉,“我如今品级不到,只能交由大人上递。”
钟攸阖目,他静了几瞬,清晰道:“折子不能递给戚易。”
“为何?”钟燮神色一沉,“真的要我眼睁睁看如此毒物纵横大岚?”
“你将折子递与戚易也到不了京都。”钟攸看着他,“你到如今还以为戚易不知道吗?你查的出来的事情,旁人查不出来吗?如辰,以商者利心,此物绝不会专门分出上行下行,次货混杂并抬高价才是暴利。你以为是谁默示他们开出下行?”钟攸沉声:“烟粟来青平,钟家私下势必要往戚易那里走一遭。你还认为,戚易什么都不知道吗?”
钟燮猛然起身,他握紧拳,道:“既然如此,圣上为何容钟家通行?”
“崇泰年太上皇提拔的各地府州,到如今你好好数一数,还剩几位?圣上近年破格连拔的都是中枢要职,中书省从内到外几近翻新。只有地方,是老臣相继告退,再由地方下属凭资上任。如辰,陛下对京都紧握手中,对地方却是尚未来得及动作。地方把手如何上报,只要相互通气,你觉得陛下能看见什么?”
“督察院尚在,地方提刑按察——”
“孔向雯。”
声音戛然而止。
此事内幕惊涛。烟粟有问题,烟粟当然有问题,为何迟迟无人发现?是还未出现问题,还是有人已经在暗地按压下问题?圣上默认钟家前难道没有查过吗?只是他查的,就一定是真烟粟吗?
“钟攸。”钟燮按在桌上,他逼视钟攸,带着不可置信的决然,他道:“我不信地方没有一个正四品以上的清白人!”
“当然有。”钟攸推了碗,道:“但单论南下三位,你觉得谁是呢?”
江塘知府是永乐二年晋升上来的庄惠,出身清贫,当年上京进学的盘缠都是江塘钟家给的,如今钟家在江塘一商为势,这位大人可谓是涌泉相报。徐杭知府乔江,半生在徐杭为通判,直到永乐年地方老派退位,他于永乐三年才熬到知府的位置,若是没有私下诸商推崇,他半生无业绩,凭什么越过五品同知跨上把手。这两位过去政绩平庸,虽然未曾闹出鱼肉百姓的恶闻,但如今事触其立官根本,谁敢说实话?
“那我便传书纯景,他于督察院当职,督察院审查百官,他有责力查此事。”晃动的汤面波澜皱晕了倒映着的影,钟燮道:“他不行,我。大哥不行,我便传书老师。老师不行,我便自背荆条去陛下殿前跪一场!此事绝不能拖延,我势必要让陛下听得见。”
“你传书纯景,纯景七品监察御史,他仅凭私下书信来责难国策已为逾界。,他拿着你一面之词跪朝殿,面诸官,却连个称得上证物的东西也没有。你传书老师,老师先前力阻运河已触及陛下逆鳞,如今光靠学生的一纸薄诉就要再犯天威,只怕多半弄巧成拙落人口实。如辰,要阻烟粟,必须拿出能够令陛下相信的证据,否则仅骂地方也无济于事。”
可是烟粟的证据是人,而死人留不住。
两人僵持,时御突然道:“你为什么要查烟粟?”
“有人暴毙。”钟燮垂头,“死因多半是长时吸食烟粟。”
这水太深,还是浑浊一片。不论钟燮还是钟攸,目前都轻易看不到底。一个不知底的东西,又如何能说服别人?但是待烟粟流至整个大岚,瘾毒爆发时再提及又有何用。
钟攸也没笑容。他最初提及塘靖运河,为得是南北商运畅通,中枢行管便利,军备传送快速,但他没能料到此事竟让辛明执着到这个地步。他也没能料到,烟粟会来得这么恰到时候。
钟燮在桌边转了一圈,他面着树杆,凝目沉思了良久,突然侧头道:“我给祖父书信。”
钟子鸣有功绩在前,是老人。因为当年罪太子一事正是他查的,所以更加谨慎,不沾新帝的恶处,不越雷池一步。并且江塘钟家此次强行夺利,只怕没有与京都钟家提前透过半个字,钟子鸣不可能不记着。钟燮是他嫡孙,他从孙子这里得了消息,只要稍稍向辛明提个话音,落个疑处,皇帝自会探查。
钟攸没回话,他还在细细思索。
谁流入的私货?
苏舟和朴丞又在面馆里帮活,今天歇业的晚,少臻赶着往码头去,匆匆跑出门,又转回头,对苏舟道:“师兄晚上回村吗?”
“回。”苏舟问道:“怎么了?”
“正好正好。”少臻急道:“我从前在长街那边的破庙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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