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脸色刷白,气得一下子出不来气,忍不住道:“父亲说多少?十万两银子?您说笑呢,哪怕我把院子搬空了,也不值得这个数。父亲让我去哪里变出来?”
贾赦拍桌子怒道:“我就晓得你不乐意出。你打量我不知道呢,你从铭哥儿那儿讹了上百万两银子,瞒着我们所有人。我如今只拿你十万两,不过试探试探你罢了,若不然,那百万两都是我的,你一个子儿也够不着。“
“你也不要拿话来蒙我,契书我亲见的,说不得明儿铭哥儿就要上门讨账。你给他是给,给你父亲倒舍不得了?莫要多话,速速与我送过来。”
贾琏气个倒仰:“谁讹了银子?父亲既然晓得了,我也不必再遮掩,索性全说与你听。我没有银子,一个铜钱也没拿得,林铭玉那小崽子不是东西,他害了我!”
“你莫要骗我,白纸黑字的写着,我还认不清字?”
贾赦明显不信任他。贾琏为此得了心病,自开春便没一日放心过,如今真是悲从中来,站起来对贾赦道:“父亲不信,只管跟我来。一百万两银子,我分文不收,全送与你!”
贾赦半信半疑地跟着贾琏进他的院子,王熙凤见了,上前来请安。贾琏一把推开她,也不说话,横冲直撞地领着贾赦进偏房。指着角落里两个藤箱,冷道:“父亲要的东西全在此处,您慢慢儿看吧。”
贾赦大喜,不用他说,已经扑到近前,一把掀开箱子。顿时——
“银子呢?我要银子,要这账本子何用!”
贾琏走上前,亲自翻开一本账册,慢悠悠念着:“……盈余二千两。这就是铭哥儿说得百万两银子,父亲要的,可不就在眼前了。”
贾赦捡起一本,快速翻阅,又一本本翻阅而过,直翻开了十来本,突然把手中的账本子用力甩到贾琏头脸:“这都是早年间的废账,当年淮盐盐政贪墨案,这些都是公之于天下的,你个蠢材,竟拿这些废料来糊弄你老子!”
贾琏脸色苍白,丧气道:“我没有唬弄你,是林铭玉,狠狠耍了我一回。他拿几本当季的田庄铺子收成给我看,骗得我签定契书,却偷梁换柱换了一堆废纸给我。我还有怨没处说呢,定然不能放了他的!”
贾赦气得胡子发抖,脸色松弛的肌肉也不由自主的剧烈抖动,沉默了半响,突然对贾琏拳打脚踢:“蠢物蠢物!要你去扬州归拢林家的产业银子,你偏被猪油蒙了心,费尽心机得了一个空口白条,被人家设了套套进去还不自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只蠢物!废物!”
他骂得越狠,手脚就越狠,贾琏抱头鼠窜却不敢还手,直被锤得鬼哭狼嚎的。王熙凤被招了过来,只敢站在帘子外头看,怕进去受到牵连。下人们更不敢上去拉架,都是主子,抽出手来,白挨了打还作不得声。
王熙凤苦劝劝不会失望透顶大怒的贾赦,见贾琏躲得可怜,又听得贾赦口口声声的银子,心里恨贾赦发癫,索性使了人去贾母处报信。
贾母颤巍巍在王夫人的陪同下过来,看到贾赦贾琏一个气势汹汹,一个脸色惨白,两父子都不顾主子的仪态威严,气得险些撅过去,大喝了几声住手。偏没人听她的,情急之下,抡起手中的拐杖便劈头盖脸的砸过去。贾琏到底是年轻人,身体虽虚,反应却比贾赦快,一闪之下,拐杖沉沉落在贾赦的脸上。
“哎呦”一声痛呼,贾赦脸上开了花。
贾母见了血,又是一阵晕,也不料真的打到儿子身上。整个院子里慌慌张张的乱成一团,王夫人在外头看足了热闹,方装出担忧的样子凑到贾母跟前,一面安抚贾母,一面吩咐下人们扶大老爷去收拾伤口。
等到院里贾赦贾琏重新打理齐整出现在贾母面前,贾母见贾赦只是头上碰掉了一层油皮,脸上有一道拐杖痕迹肿起来之外,并无其他伤口,便也冷了脸,沉声开口:“说吧,是什么大事让你们父子没有人伦地大打出手?”
贾赦贾琏皆不出口。
贾琏被贾赦单方面凑了半日,总有几拳落在脸上,显出几分青肿。他不说话,王熙凤却看不过眼,扑到贾母跟前抹泪道:“二爷不好说,只好媳妇来说了。今儿我出门还好好儿的,等二爷与大老爷进院子,也不问缘由,二爷便把我推开去,与大老爷进了方才那屋子。也不让我们靠近,我在这头只听见大老爷口口声声逼二爷拿银子,拿不出便打。我再也没听过,哪个做父亲的,这般对自己亲儿的,请老祖宗为我们做主!”
王熙凤说完,贾琏急得脸色更白,喝斥道:“你住口!没有的事情不要胡说!”
王熙凤冷哼:“二爷要孝顺也要应清理,如今糊涂挨了打,不说个明白,岂不是让老祖宗蒙在鼓里!”又拜倒在贾母脚边:“老祖宗……”
贾母拐杖一顿,“不必说了。你起来。”
鸳鸯过来,把王熙凤扶到一边,贾母道:“大老爷,好大的威风,是不是要我老婆子亲自来求您说?”
贾赦脸色也不好看,平白挨了一拐杖,脸上上了药还是火烧火燎的痛,被贾母这偏向于贾琏的语气一激怒,便想起贾母素日里的偏心,对贾政偏心,如今就是与自己儿子比,她的心也宁愿偏下自己儿子身上,不偏着自己。怨恨一时充满了他的心,本来只是发怒,如今看贾琏也不顺眼了,便毫不留情地把贾琏打算私下昧下林家的银子,却被坑了一把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倒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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