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景象就像是在艰难地试图打开一个装坚果的橡胶圈密封罐……黑血免去了亲自动手接触的工作,又摇又拽的几分钟过后,终于将面罩从那人的脸部扯了下来。
连着被带出的还有少许粘液,以及一根呼吸面罩上不该有的细长透明的管子——看那长度,原本大概能一直抵达胃里。稳定持续的“嘶——呼——”声停止了。之前被面罩盖住的嘴巴,一道歪歪扭扭、似乎不能自主闭合或开启的裂缝中,传出了叹气般长长的气流声。
过了片刻,在几个难辨意义的古怪音节之后,身体依旧不能动弹的胖病人,居然通过那道裂缝说出了音调有些怪异、吐字却还算清晰的话,“我都快要……忘记怎么讲话了……”声音尖尖的,像个小孩子,“谢谢你……”
“不用谢。”冥府之路说,“既然你能说话了,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裂缝里面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了过去,好像是一条鲜红的舌头。那胖病人并不回答,反而发出了一连串歇斯底里的“嘻嘻”的笑声,听起来十分瘆人。就在陆攸以为冥府之路刚才是释放了一个怪物、现在他要准备翻脸的时候,他却在笑声渐渐止歇之后,认真地对冥府之路做出了回应。
“我猜得到……你是来找人的吧?”他说,“这个地方已经夺走了很多条生命,让他们从世上消失了……本来住在疗养院里的病人和老人,在这里工作的医生和护士,偶尔经过的路人,一个接一个地被这里的邪恶吞噬……”尖细刺耳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我劝你一句:赶紧死心,立刻离开这里。否则,如果你真的在这里找到了、看到了,他们被吞噬和污染之后的样子……你就再也不能想起他们曾经美好的模样了……”
他显然知道一些内情。“我已经遇到过炼金术制造的合成兽,还有炼金术和恶魔力量结合的产物了,如果你指的是这两者的话。”冥府之路说。他顿了顿,将对裘德下落的例行询问推后,转而问:“你……原本应该是人类吧?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对这个问题,那尖细声音沉默了许久才再度开口。“我生了一场重病。”他慢慢地说,“很严重的病。我回到家乡,住进这个疗养院的时候,已经病得快死了……原本我只能再活一两个月,但安东尼医生阻止了我身体的崩溃,让我继续活了下来。”
“我活下来,变成了这个怪样子。眼睛闭不上,身子不能动,就算不吃不喝也死不了……”
“……我的老婆坚持了近四年。我病得快死的那时候,她伤心得整天哭泣,后来她走了,我过了两个月才知道……我早就想让她走,我自己都受不了了。我对安东尼医生说我想死,他就把我的病床移到这个房间里,封上了门……”
从那以后……又过去了多久?三年,五年,还是更长?睁着无法闭拢的眼睛,在被帘子和墙壁隔出的空间里……静止着,呼吸着,无法变疯,像死物一样逐渐积攒起灰尘……
又是一阵沉默。“我请求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从这团静止不动的肉块中,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我想要死……”
“那个安东尼医生,”冥府之路似乎对他的遭遇无动于衷,不动声色地问,“你不想报复吗?”
“报复……”橙黄色的眼睛转了转,“不需要我……他做出所有这些事情、为之抛弃一切的那个目标,他想要挽留的爱人……他的报复,会从那里来的……”
“至于你想找的人,如果你还坚持的话……从304室旁边的楼梯下楼,左转第一个房间是档案室。去那里找找看,说不定就能在某份病例或实验记录上看见熟悉的名字。”他说,“抱歉,除了安东尼医生和他的儿子埃里克,我在这里很少见到其他的护工或者病人,现在记忆也有点糊涂……帮不了你更多了。”
冥府之路点了点头。“谢谢你提供的信息。”他说,“那么……”
黑色的血液飘向病床上方,它们恢复成了一颗颗滚圆血珠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无害。从那道作为嘴部的扭曲缝隙中,传出了又似哭泣、又似在笑的声音,在短短的几秒钟里,迅速由得偿所愿的欣喜若狂转向了平静。
“不知道我老婆现在怎么样了……以前我们一起生活的时候,每周末我都会和她去超市采购,回家后一起做苹果派。”冥府之路将床帘重新拉上时,听见他用一种怀念的口吻说,“又香、又烫、又甜……真想再吃一次啊……”
喃喃的说话声和病床上那具臃肿身躯,都被挡在了灰白的布料后面,光线只照出模模糊糊的影子。在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的瞬间,浑圆的血珠化为细长尖刺,悄无声息地疾落下去——
无数洞穿的声音合为一声响起,灰红的血滴溅上了墙壁和帘子。远比疼痛在神经中传递的速度更快,宁静安详的死亡降临了。
陆攸闭了一下眼睛,像是被什么刺痛了。冥府之路一个字也没有说。完成了救赎的黑血回到他的身边,他后退一步,避开正从帘子后面不断蔓延开来的血泊,随即转过了身。
离开房间,踏入到走廊中……陆攸越过冥府之路的肩膀,回头看去,看到了房门上小金属牌上的“303”这个数字,而在昏暗的房间角落,那张沾满血迹的帘子静静地垂落着。被“生命”困住的囚徒已经获得了解脱。房间里仅剩的最后一盏灯闪了闪,悄无声息地暗了下来。
第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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