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潭微微颔首,虽然心下担忧,但终是答应了。
疏竹收紧了手指,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双眼里闪过茫然与踌躇,闷声道:“为何赶尽杀绝呢……”仿佛说给晏潭听,又仿佛说给自己听。
顿了顿,又幽幽补上一句:“这雨季竟来得如此快……保重。”
晏潭也没多想,潭水般深沉的眸子直直地望着雨幕中的那人——瘦弱得仿佛一支修长笔直的青竹,不一会便能被一阵风吹走。
从年少时期在父辈身边的耳濡目染,直到自己居于庙堂之上,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其实晏潭心里很清楚,太子和宣王本就是敌对。
敌对两派之间明争暗斗之事,屡见不鲜,再平常不过,甚至两派未来势必有一场最终的争斗——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它的的结局只有两个,为王或者……死。
然而陆郁离作为宣王的心腹,在这场争斗中一直置身事外,一直寡言少语,俨然是个异类。
从没有过什么异常举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就仿佛是被宣王保护得太好了一样。
就连先太子妃还健在时,都曾开心地把玩着陆郁离亲手画的百花折扇,对着晏潭笑得天真无邪:“哥哥,陆郁离这人性子不坏,一股脑儿就知道画画,天生就是个画痴。你们前庭的事情我不懂,只望不要伤到他。”
谁知晏潭的恻隐之心和太子妃的单纯善良,终是招来杀身之祸。
作者有话要说:
拶刑:“拶”是夹犯人手指的刑罚, 故又称拶指(用拶子套入手指,再用力紧收,是旧时的一种酷刑)
第2章 第 2 章
大概天赋异禀的人都有些怪异,陆郁离向来深居简出,饶是许多人同朝为官都从来没见过这位著名才子的真颜,就连晏潭也只是在在翰林院的书苑外远远地见过一次。
只记得那人一身素白衣衫,怀抱一堆画卷,安静地垂下头,伫立在宣王身后。他们的背后是一丛青竹,郁郁葱葱,美得像一幅画。
面容不甚分明。
只是那时一向冷面冷心的宣王殿下竟然像个孩子般,献宝似的揣着手里的白色狐毛大氅,面露喜色,滔滔不绝。
不同寻常的宣王殿下,倒是让晏潭多注意了几眼。
那时的宣王必然也是看见了他的,因为他远远地瞥了晏潭一眼,眼神里带着深刻的敌意。
那种眼神他曾经见过的,每当他闲暇无事,去找疏竹喝酒的时候,他手下那个叫兰烬的小书童,边没好气地泡茶边便如此看着他,满满的逐客之意。
像是被别人觊觎了他什么宝物一样。
“留影留影?”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
“啊?臣……臣失礼了!”晏潭蓦然回神,忙拱手谢罪,“望太子殿下恕罪。”
年轻的太子喝了口茶水,掩唇咳了咳,笑道:“不必,都是自己人,表哥这是想什么呢,竟入了神?”
“想是近日天气回暖,休息得不太好。”晏潭低声道,避开了太子探寻的视线。
太子脸上的笑意不减,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表哥注意身体。”似是又想起什么,柔声道,“过几日便是二弟的生辰了吧,想是他被父王禁足在府中,左右无聊,表哥若是得空,可愿替我送份礼?”
别人不知道,晏潭还不知道吗?太子殿下虽然性子温和也非善类。涉及皇权争斗,事关生死存亡,再好的人也不禁染了黑。
晏潭暗叹一口气,想是这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世传,陆郁离死后,宣王殿下闭门不见客,然而知晓内情的人都懂,宣王因陆郁离之事失去圣宠,早已被震怒的天子禁足在府中。
更有甚者称,宣王殿下已经疯了。
“他若是愿意装疯卖傻,本宫倒是不介意推波助澜。”太子微笑着,说出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
眼前不知为何闪过疏竹质问他时震怒的双眸,终究心中不忍,晏潭开口道:“殿下,陆郁离已死,宣王殿下毕竟是您的兄弟,手足之情,血浓于水,收手吧——”
“啪——”太子闻言勃然大怒,失手将茶盏打碎也无法抑制心里的怨怼,吼道,“晏留影!你莫不是忘记了韵儿身亡的时候,肚子里还有本宫四个月大的孩子!韵儿身子柔弱,他们动手的时候可曾怜惜过?可曾想过高抬贵手!?如今你的表妹和未出世的侄子尸骨未寒,你倒是先想做起圣人了?”
不经意间,另一只茶杯飞掷而来,堪堪擦着晏潭的前额,在地上发出一声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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