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主要看病人意识层面的求生欲,以及身体素质,”矍铄的外科医生继续解释着,有些担忧地观察这个被同行的老朋友描述为“和睦并善于自省的精神病患者”的年轻人,看他俊朗的脸、扭曲的神情,揣度道:“你还好吗,斐?”
“我很好,”黄煜斐笑了笑,忽然跳脱问道,“您最近住得还习惯吗?赖斯医生叮嘱我科里森医生有洁癖,我之前要他们彻底消毒过两遍。”
“啊,非常棒,我没想到你会为我准备公寓,食物也非常精美,”科里森点头,带着种美国人常见的傲气和友善,甚至说了句中文:“宾至如归。”
黄煜斐也点头,仍挂着那抹暖而硬的笑容:“还是给您添了很大的麻烦,leeze的情况我知道了。他现在的确很脆弱,并且在承受我们无法理解的痛苦,还请您务必小心,不要出任何差错。”
“尽我所能、所学。”医生也露出职业的微笑,“斐,请不要怪我多说,你好像对那个男孩抱有更复杂的感情,我是说,不只是伴侣之间。”
伴侣,科里森医生用的是“ere”。
“那是什么?”黄煜斐饶有兴致,坐姿还是无限惬意,但气势压人,“我以为我们是情侣这件事足够明显。”
“kind h.”医生回答得不假思索。
黄煜斐再次沉默,低头像在决定什么,身上那股子硬劲儿也逐渐消弭。半晌他才开口,声线沉稳,并且干脆,好像他口中念的是蒲柏 :“ve f rds .”
许是因为还不够熟练,这话他没有办法用中文说。早在几年前,确定自己还要回到这个国度时,黄煜斐就开始习惯在说其他语言时用中文在心中重复一遍,正如他回国后练普通话那般勤学。但这话他用母语确实不知道该怎样切实达意,正如“f含太多含义。
好在科里森只听英文。好在李枳固然听得懂。他要等一切尘埃落定,把这份心情对李枳好好地表达出来。
这天李枳又抽了很多血,比上回他单独检查时抽的12管还多上一半。左右两手的静脉上有大小好几个针孔,棉签按着,止血也不算快。已经穿上了病号服,洁净的灰蓝条纹,全身上下带着股消毒水的涩味儿,李枳在医院顶层的隔离体检室里嚼着红枣枯坐。
他喉镜做得很想干呕,不愿吃什么东西,可他也不愿露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徒增烦恼。
吐到第九颗枣核,他终于等来了黄煜斐。那人推门进来,西装笔挺——早上出门前黄煜斐硬说今天是重要场合,必须打宽领带——现如今那藏青色的领带还是那样服帖地挂在胸前。
“感觉怎么样?”
“哇,我哥今儿个真的好帅,”李枳放下红枣袋子,张开双臂要抱,“感觉……拿个小镜子捅我喉咙,还抽我好多血,要榨干了!”
黄煜斐抱了抱他,在他身边坐下,又握着小臂细细地瞧,那些小孔可真扎眼。“病房已经准备好,”他轻轻捏着伤没好全的手,亲吻那些针眼,像要堵住从中无声逸走的生命,“里面条件还不错,足够我们住。”
“我们?要陪床?”李枳失笑,“这不用吧,耽误你工作,我又不是小孩儿。我说真的。”
黄煜斐温和道:“至少手术之后半个月,我陪你,阿姐把我从公司赶出来了,要我照顾小橘。”
“她这次来大陆,不是凑巧吧,”李枳眨了眨眼,“哥,是不是我等结果的那个星期,你就全知道、全计划好了,所以把姐姐叫过来管生意?”
“是啊,阿姐本来就爱好做生意,心肠也热,容不得三房人受苦,”黄煜斐拉他站起来,牵着往诊室外走,“小橘是我们三房非常重要的一员,阿姐也是疼你的。”
“……我说什么好呢。”李枳和他隔了一掌的距离,仰脸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我要是说觉得自己是个麻烦,就太混蛋了吧。”
“说什么都好,”黄煜斐把他揽近了,按好了电梯楼层,“术后小橘会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办法出声,这两天多和我讲讲话吧。”
事实证明,黄煜斐所说的“条件还不错”,实在是太过谦虚了。李枳先前绝不知道跟自家只隔了一个紫禁城的协和医院还有这种高级病房。大客厅,大浴室,大厨房,当然还有一张大病床,以及病床旁同样宽敞的陪护床。窗明几净,四处都是明晃晃的白,没一丝灰尘。
各项术前检查分外繁琐,医生们还要最后上几次讨论会,李枳住了两天,和黄煜斐一起,悄声说了许多的话——不敢太放肆,据说隔壁住的那个喉癌老头是个脾气不好的市领导。其他事情,他几乎什么也没有做,就困在这精致的套房里,等待躺上手术台的一刻,接受自己的命运。
最后定在12月19日进行手术——这是多恼人的作弄!一整年前,黄煜斐二十二岁的最后一天,他们还在澳门的别墅里相互试探着,生动地观察着对方。黄煜斐抽着李枳的薄荷烟,在窗前看雨后绿荫,漫不经心地说着“有信心让你爱上我”。
而一年后的此日,也就是天亮之后,黄煜斐就要瞧着李枳被推到无影灯下了。隔一扇门,李枳的咽喉将被抹开一个半径很小的口子,有东西会被割下来,也许还有东西会被填进去。
琢磨到这里,李枳不愿再多想,握紧了手里的小盒子,鲜红色的丝绒有一点扎人。他已经把满手的“e魂”摘干净,手心里这东西他也早就买了,大概是十月初,对他来说那是笔不小的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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