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里嘀咕着“这小子学了点东西就开始叛逆期”,一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询问,“今天叫你默记的那些文章看了么?”
“一早便看了。”
从顾长离毫无掩饰的神情中读出他心声的崖生登时气苦,却又无可奈何。
自己先前受了重伤失了记忆,又一个人在崖下摸爬滚打了旬月有余,行为举措自然显得古怪粗鄙,懵懂如幼童。
偏偏就是在那时候遇见了长苼,最狼狈最不堪的一面都叫对方看了个透彻,留下的印象自然不会良好到哪里去——却是不知何时能够表现给他自己真实的模样,至少,不要再把自己当成孩子看待。
顾长离持着茶杯坐回椅上,一抬头却见崖生正低垂着头,神色莫测地不知思考着什么——还真别说,他这么一大高个,长相又不赖,端起架势来还真有点唬人,一点都看不出其傻狍子的内在。
曾经亲眼见过那场诡异又奇葩的“水果祭祀仪式”的顾长离心有戚戚地唏嘘片刻,抬手招呼对方过来。
“崖生,我们在这个小镇也停留了有一阵,可还喜欢这里?”
顾长离笑眯眯地对八仙桌另一面的崖生问道。
“喜欢——只要有长苼地方,我都喜欢。”
虽然这里屋舍简陋,吃食平常,除了周遭的景色还算不错外再没有什么多余的优点,若是以前的自己甚至连目光都不会于此落下多久。但是一切的一切,只因为眼前人的存在,便是炼狱深渊都能化作人间仙境,遑论其他。
“啧啧,这话说得,对我一个大男人可没有多大用处,留着以后见到喜欢的姑娘,再加上你那张脸,绝对能起到奇效。”
“不行。”
崖生垂下眼眸,尽力掩盖住眼眸中流淌的暗光。
本来便是对着你一个人说的,怎么会拿去便宜他人?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
——明白此时的自己在长苼眼中至多不过是值得亲近,是朋友也是弟子的身份,总之,绝不是他所想要的那种关系。他不会太早地暴露自己的渴盼,以及那份心意,他和长苼还有很久很久的时光,漫长的陪伴。总有一天他会让他毫无抗拒地接受,一定。
“????”
虽然对崖生话只说了半截感到有些疑惑,不过他并不是会被轻易逼死的强迫症,斜睨对方片刻后还是开口说出了近来一直在考虑的话题。
“崖生还想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他从袖口处缓缓取出一卷古朴破旧,泛着微黄,显得充满岁月沧桑感的地图,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
“这是我从一位老翁那购得的,那位老翁也是了不得的人物,若是生在我们那里,免不得成为第二位徐霞客,你且看——”
“那老翁年轻之时一卷行囊出发,足迹踏遍名山大川,所至之处,便细细描下一副地势图,聊以怀念。”
“如今天下三分,大楚,北朔,西泽,各占一隅,俱有扫清圜宇,逐鹿中原之志,他们争杀拼抢,打得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争得,就是这么一片地域。”
顾长离的手轻轻往图上一盖,正好挡住了地图上标着文字的那一片。
“你看这里——时武建十年,乘舟海上,观雨落二洲,俱汇东流,涛涛而涌,不见岸涨。”
“那老翁旅行至南地,该地居民大多以捕鱼为生,他坐上渔民的船出海,却不幸遇上暴雨,险些将命折在那里,却还是不知道那片水域究竟有多大。”
“再看看这里,武建三年,往西行,遇沙海,邈无边际,不知其几千里,行百里,无水无粮,倒地待毙,幸得商队救治,侥幸得生。”
顾长离的手渐渐收紧,力量之大甚至手背上都爆出了明显的青筋。
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举目无亲的世界,他便一直在挣扎着求生,想着保命,想着逃亡,直到不久前才刚刚安定下生活,至少无需时刻担忧着自己性命。
而在那个时候,一直因为环境压抑而深埋在心底的,外来客对于世界的排斥和格格不入,一点点地开始冒出头。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时至今日,他仍然习惯在睁开眼的时候去摸手机,不知道时间的时候看手腕,暮色四合时找电灯,即使动手改造了马车也思念那四个轮子污染空气的大铁器,有时偶尔说出的连小学生都知道的句子,在这里会被称为大才,甚至还有不少人惋惜他身份卑微,不然参加科举,定能一举得魁。
一切的一切,都在冰冷而残酷地告诉他一个事实。
——顾长离,这里不是你的世界。
——而你,很可能再也回不到那片他魂牵梦萦的,不算很好,却也绝不算坏的土地。
所以,他该怎么办呢?
继续偏安一隅,缩在这个安宁祥和的小镇度过一生,找一个温婉贤淑的姑娘,养上三两个孩子,继续开着小小胭脂铺,等着病死老死或是随便怎么死的那一日?
再或者,凭借着半瓶水晃悠的知识,随便投靠哪个国家,三足鼎立的乱世,不正是点娘上扬名立万流芳百世的大好时机?江山在握,佳人在怀,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轰轰烈烈大风大浪里走过一生——最经典的穿越者模板。
可惜,这两种抉择他一个都不想要。
他的心还没沧桑低沉到要龟缩一处养老地步,却也并没有那么多沸腾的热血去汇入时代的潮流,做什么弄潮儿。
归根结底,顾长离只不过是一介纨绔,爱玩爱色,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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