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大的不变,就是一直在变。所谓物是人非事事休,最可怕莫过于一个人向负面方向变得让你再也认不出本来面目。
鷇音子消失这么久,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说得清楚,而鷇音子不愿意说,那必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且鷇音子觉得这些事情无梦生未必能接受,所以这才迟迟不肯相认。
而扪心自问,天踦爵自己也将儿时那段记忆视作珍宝,更何况是彼时因鷇音子失踪受打击甚深的无梦生,只怕在无梦生心中,那段过去早就不是记忆那么简单,而是支撑无梦生努力奋斗下去的信念。
如果说物是人非还不够可怕,那等到最后感叹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将更是何等悲哀,相比于此,若是能让美好的东西永远保持它的完整和美好,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
无解……
天踦爵面无表情地往无梦生身侧一拱,紧挨着无梦生躺了下来,几不可闻地长长叹了口气,却是怎么也舒缓不了胸中那股沉甸甸的憋闷压抑之感,最后索性伸手在无梦生身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又像是一下一下轻轻拍在了自己身上安慰自己。
修长的指尖转动着手中的咖啡杯,鷇音子看着坐在办公椅里的素还真,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以淡漠的语气开口问道,“他在哪儿?”
素还真闻言挑唇一笑,半开玩笑道,“谁?你儿子?”
似乎习惯了素还真偶尔无伤大雅的玩笑,鷇音子继续保持着平静,“他叫四智武童,不是我儿子。”
“哦,坏消息,”这三个字一出口,素还真满意地看到鷇音子的瞳孔明显一缩,“天踦爵一不小心把他弄丢了。”
鷇音子抓着马克杯的手指握得指节发白却不自知,只若无其事地垂下眼帘,望着杯中早已凉掉的褐色液体,不发一语。
见鷇音子这般反应,素还真便收了逗他的玩心,认真道,“天踦爵把他丢给我了,他现在和续缘在一起。”
“嗯。”
明明松了口气,但鷇音子仍是岿然不动,面上依旧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表情。
“你很牵挂他,这孩子——”
“萍水相逢的路人,我曾经带他去了儿童救助站,他为何后来会有这样的遭遇,我也不是很清楚。”
鷇音子将手中的冷咖啡一饮而尽,咖啡没加糖没加奶、甚至连温度都没有,苦涩顺着味蕾弥漫入喉,一如冷雨中初见那孩子的那日。
节外·之四
之十九
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鷇音子时常会这么想,尤其是在看到闹市街上乞讨者的时候。
秋季的雨,一场凉过一场,那个看起来脏兮兮的老头穿着一看就很冷的单衣,随身放着简小的行囊和一只同样脏兮兮的塑料水壶,人在地铁口的檐下专心致志地吹着一支竹箫。
夜幕刚刚降临,而即使是这样的阴雨天气,人们的玩乐之心也丝毫不减,载着美女的豪车一辆接着一辆地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地铁口里更是徐徐飘出些劣质香水的气息,吵杂的人声和交叠的步踏声不绝于耳。
没有人多看这乞者一眼,没有。
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活得如此艰辛的人,又是为了什么在活?
鷇音子深深吸了口气,鼻腔中尽是被他称之为纸醉金迷的腐臭气味,吊上了些他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作呕之感。耳听那虽然成调却没什么技巧可言的箫音,鷇音子暗暗握紧了一直抄在口袋里隐隐发抖的手。
再怎么没技巧的吹奏也抹灭不掉箫音呜咽的本质,也不知是不是心有所念,鷇音子愣是从那生涩的箫音中听出了凄苦的味道,沉静低缓,却像是这污浊尘世中唯一的一股清流,涤荡安抚了他不安的灵魂。
似乎也洗尽了他方才沾血的手。
那血属于一个无辜的人,至少在鷇音子看来是极为无辜的,他甚至记得这人面对枪口时笃定的眼神,不像是个坏人,可元史下了命令,而自从被这个组织收养之后,违背命令会是什么样的下场,鷇音子再明白不过。
他别无选择。
只是为了活着。
却更深的陷入了一种自我厌恶之中,无法自拔……
仿佛像是为了缓解良心上的自责或是赎罪,鷇音子从口袋中摸出一把面额不算小的钞票,径直塞进了吹箫之人面前的搪瓷碗里,转身便走了。
冷雨打在脸上,像是冰针刺骨,鷇音子没打伞,却硬是强迫自己不缩着脖子,因为直面这种痛感,竟是让他隐约感到一种莫名的快意——
能感受到痛,那至少说明自己还活着。
“大哥哥——”
鷇音子闻声转头,见一个孩子单手抱着只脏兮兮的玩具熊,骑着破破烂烂的童车赶了过来。
“大哥哥,谢谢你给爷爷的钱,”年龄颇小的幼童,说话却是口齿清晰,一双眼睛极为明亮,看起来乖巧得紧,“爷爷说你给的太多了,让我来还一些给你。”
“不用——”
“但是爷爷真的好多天没有吃饭了,小四也是……”孩子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低了头小声地嗫嚅道,“小四可不可以……把这个小熊卖给你?”
那玩具熊的耳朵似乎曾掉下来过,又被以粗糙的针法勉强缝了回去。但显然被保管得很是精细,尽管是在这样的雨天,这孩子竟是能在雨中一路过来,还能保证这玩具熊没被淋湿分毫。
鷇音子看着那只怯生生递过来的小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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