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目光……你感到一种可怕的亲切感。
仿佛一种特殊的气味,只有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才能闻得出来——不,一直生活在那里的人反而察觉不到,就像海鱼察觉不到海水苦咸。你离群已久,肺里充满了新鲜的空气。过去你从未察觉,如今你一看他们的眼睛,就知道他们是“什么”。神圣的雕像,天主的牧羊杖,见一知百的零件。如同往日的你,如同你的兄弟姐妹,还有那许许多多的、在你们身边影子般穿行的无言无面之人。
打头的人稍高,第三个人最矮,第二个人颧骨略微凸出,第四个人有个不太明显的鹰钩鼻。他们都走了进来,一共四个人,没有一个是圣子。
还有别人吗?可是那感应的对象分明就在面前,就在四个人中间。你的目光下移,看到第二个人手中一个类似罗盘的东西,指针正指向你。你猛然发现,你感应到的是它。
这不对,圣遗骨明明不会带来这样的感应,只有活着的圣子才能彼此感知。“罗盘”里不可能装着遗骨,当然也藏不进一个大活人……
你突然想起一件事。
天降火雨的第二天清晨,你在河边遍体鳞伤地醒来,治疗自己,清理伤口。你把那些有感染之忧的肉块从创口挖掉,在那些离体的血肉死透之前,你似乎依然能感觉到它们。
现在想来,恐怕不是感觉,是“感应”。
你恍然大悟。
那个笨重的“罗盘”是活的,或者说,里面装着一个活着的圣子还活着的一部分。如果除了教皇之外,教廷里还有活着的圣子,新闻中的教皇陛下必定已经健健康康地重新露面,而不是仍旧“身体抱恙”。
你的前二十年人生都属于教廷,你知道它以什么风格运行。你从不愚蠢,只是习惯了回避思考,知道无力改变的真相有什么好处呢。你的脑子在这一刻高速运转,散乱的问题与答案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
教皇陛下不容有失。
教皇陛下缺了几根手指。
“每年有一个圣子在圣诞节诞生,教廷对外公布他或她的名字”。
圣子诞自民间,被接到教廷。
每年公布的圣子之名不属于新生儿,而属于胜利者。每年圣诞节来到小圣堂的圣子不是一个,而是七个。七个圣子有的稍大有的稍小,不超过一岁,不可能都在圣诞当天出生。教廷在圣诞节前夕找到你们,带回你们,不依靠神启,也没有天使传信,他们使用“罗盘”自力更生。
教皇活着,罗盘便也活着,教廷的工蜂就能借此找到蜂子。驱动罗盘的血肉一定有“保质期”,倘若那不是个只能短暂使用、无法量产的消耗品,要是工蜂能每年三百六十五天撒网式搜寻,你不可能躲过五个圣诞节。那位佝偻着的老人,大约不止缺了一两根手指。
你终于明白,为什么受到最好照料的教皇陛下,依然显得虚弱苍老,体弱多病。
你何其幸运。
教廷的圣子们几乎死光了,这一回的搜寻不惜血本,广泛撒网。他们播放乐曲,到处搜寻,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还有无数交易谈判与交战无声无息地进行。他们找的不是早已死去的圣子以诺,但他们找到了你,便也算达成了目的。
“圣子殿下。”拿罗盘的人说,不关心你是哪一个圣子,“请跟我们回去。”
他们没问你为何在这里,你们不问问题,向来如此。
“我正要回去。”你说。
这不是一支武装完备的战斗小队,只是较为隐秘的搜索队,他们前来寻找新生的圣子——如果不懂事的婴孩也能派上用处,你意识到,那么仪式中的“自愿奉献”大概不是决定性因素。来你面前的只有四个人,不代表你只要面对四个人。教廷有不少传信手段,你甚至能大致猜到那东西放在谁身上,以及它们发动之后,大概多久后续部队将淹没你的家。
但你本来就是要走的。
你要走了,你已经对雷米尔解释过也告别过,这让你感到庆幸。只要你跟他们一起走,你的家与家中的一切都将安然无恙。你向他们走去,他们散开一点,将你护在中间,一如从前。
这如此熟悉,只走出两步,你们的步伐便整齐划一。你们行走的样子如同一个人的几重残影,倘若有人量一量你们的脚步,他会惊讶地发现每个人、每一步的距离的距离都一模一样。他们的姿态,他们的法袍,他们身上缠绕的那种氛围,宛如一个气泡,将你包裹起来,把不属于你的世界从你身边挤开。那空气浸润了你的肺,覆盖了你的整个身躯,它如此沉重又如此熟悉,仿佛本来就该在那里。归位,归家,离群的齿轮回到机器里,无须磨合,运转流畅。你这一生的五分之四时间都在这里,被完美打磨,你早已习惯了它。
“……我曾迷途,而今知返……”赞美诗的旋律蓦地在你脑中响起来了,满怀着飘飘然的喜悦,将一切痛苦的思考从你脑中挤出去,给予你一片慈悲的空白,“……引我终究归家园……”
啪!
从客卧紧闭的门后面,传来了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
所有旋律刹那间支离破碎,恐慌与痛苦卷土重来,你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断祈祷自己听错了,祈祷他们什么都没听见。你面不改色,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外走,却撞到了前面的人背上。他们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齐刷刷回头,罔顾你心中祈祷多少遍。没有一个人问你那里有什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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