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颤动,在你的注视下睁开了眼睛。他对你露出一个半梦半醒间的笑容,于是你也醒了,现实再一次砸到你身上。
“我要走了。”你强迫自己开口,“教皇陛下需要我,我得回教廷去。”
雷米尔懒洋洋的神情在一秒内消失个精光,与笑容一起。他一骨碌撑起身体,反应不过来似的眨巴着眼睛。
“教皇怎么会需要你回去?他怎么知道你还活着?你怎么知道他找你?”他连珠炮似的问道,问完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冲,生硬地笑了笑,“怎么,有天使给你们传信?”
“召唤圣子的赞美诗已经响起,我需要回去。”你说。
“就因为一支歌?!”雷米尔匪夷所思道。
是的,它响了,所以你得回去。你得回去,不为什么,不需要思考什么理由,如同开关按下灯泡亮起,如同朝阳东升夕阳西落,这不是注定好了的吗。可当雷米尔紧盯着你,你意识到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一套的定律,并且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开始思考,企图拿出一个理由。你为什么要回去?是了,教皇,教皇陛下出了问题,而在那里的圣子恐怕凶多吉少,唯有你能派上用场。
“教皇陛下不容有失。”你说,“教皇陛下保佑着我们,教皇陛下支撑着远征,他是人类的福祉……”
你重复那些他们告诉过你千万遍而你也复述过千万遍的堂皇至理,为了全人类,为了世界,为了众生,为了得救的灵魂。圣职者最擅长这样的演讲,哪怕他的注视让你心乱如麻,你的舌头也能好好工作。可是雷米尔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被说服,他抿着嘴唇,脸上的焦躁愈演愈烈。
“这他妈……”他爆了一句粗口,硬生生咽下了后半句,尽可能平缓地改口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
“你,”雷米尔慢慢地说,“你还会回来吗?”
教廷可能还有圣子,可能没有。你可能成为圣遗骨,也可能成为手持兄弟姐妹骸骨的施法人。你可能赶得上救教皇,可能赶不上。但无论如何,你回不来。他们将重新把你装回盒子里,由层层侍从堆叠起来的珠宝匣,或者字面意思上的,用于放置圣遗骨的盒子。你眼前只有一条道路,你前来道别,正是要将之告诉雷米尔。
只是那些语言像石头一样沉,它们压在你舌上,让你竟不知该如何讲。
“之前我用来复活你的媒介,是另一名圣子的骨头。”你答非所问道,“复活祷言限制诸多,即便是圣子也不能凭空完成。”
你一口气说了很多。
你跟他说了复活术,说了圣遗骨,说了消失的大哥哥,这些不应该说,可这是最后了,最后的时间,最后的假期,最后的自由,权当临终告解吧,主会原谅你。你说了你对袭击的猜想,说电台中的歌声,说在你前半生响起的歌声,你的阐述直白而无序,因为他的眼神让你难以思考。你是一个装满杂物的口袋,现如今你无法整理其中的内容,只好将自己开膛破肚,把里面的一切全都倒出来,哗啦啦一片平铺在雷米尔面前。
雷米尔听懂了。
你花了十几分钟讲述,对于第一次听说它的人而言,这巨大的信息量恐怕很难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消化完毕。雷米尔不一定完全理解了这一切,但他显然已经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事情。
你看见震惊与暴怒在他身上堆叠,如同第一次得知你的过去的时候,更胜过那个时候。他越听明白你在说什么,他那股带着狂怒的困惑就变得越深重。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能从雷米尔身上看见这震耳欲聋的问题,质问的对象不是你,不知是谁。
“我以为那帮狗杂种把你当工具,”雷米尔牙齿咬得咯咯响,气得发抖,“结果你们根本是材料,是又要干活又要宰来吃的牲口……你为什么要回去?你都逃出来了,回去赶着送死吗?!”
“教皇陛下不容有失。”你重复,“这是圣子的使命,这是我的命运……”
“没有谁生来就是为了去死!”雷米尔失控地喊道,“我们是人!以诺,你是个人啊!没有人活着是为了送死!”
他一把抓住了你,紧紧抓着,爪子陷进你的胳膊。他逼迫你与他对视,目光如鹰隼,像要将你穿透,将你钉在原地。
“听着,以诺,你听我说!”雷米尔严肃地,近乎严厉地对你说,“我当兵十年了,之前也在南方到处跑到处流浪过几年,我可以对我妈妈的坟发誓,现在的恶魔早就不成气候!战线非常稳固,军队把恶魔压着打,而且上头有恶魔驱逐武器,军方甚至把恶魔大军当羊一样牧,最近十年里仅有的几次突破防线,全都是因为驱逐武器的失误!你想想看,如果战况和媒体说的一样紧张,如果恶魔真的那么危险难控制,做亚种恶魔生意的人是怎么得到许可的?那他妈是半个国有生意!”
你下意识想要开口,而他先一步预料到了你想说什么。
“你不觉得,是的,因为圣子一直在最危险的地方跑,是不是?你也跟我说了,大部分时间你在地狱里护着十字军远征,是不是?你在这里五年,遇到过一个野生恶魔吗?”雷米尔抢先道。
你无法反驳。
“比起地狱之门刚刚打开那阵子,现在人类已经完全占了上风。”他吸了口气,接着说,“为什么?”
这问题太简单了,答案家喻户晓,只是他这样问你,倒让你迟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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