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靠背和坐垫之间的凹陷处,被子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雷米尔连脑袋都不露出来,他跟被子一起团成一团,像只从你沙发上长出来的茧。
你问雷米尔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摇头,带着被子在夜间爬上床,但第二天清晨又回到了沙发上。于是你便随他去了,他喜欢沙发就沙发吧。经常有野猫无视你布置的窝,反而往杂物堆里的纸箱子中钻,你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困扰,反正目的已经达成。
你给雷米尔买了衣裤,你们的尺码不太一样,店主对此毫无怀疑,你本来就经常给需要帮助的人购买衣物与日用品。你第一次购买的衣服尺寸非常合身,裤管则有点短,你意识到这是因为雷米尔从没在你身边站直过。他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站不直,比如伤痛、紧张和企图攻击。事实上他很少站着,你们相处的个把月,雷米尔要么在浴缸里坐着,要么在哪里趴着。
现在也是一样,他不怎么站起来走动,至少不在你身边这么做。你在家的时候,雷米尔总躺在沙发上,被子蒙着头。有时候他会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你,当你看回去,他又会移开目光。你希望他只是不想理你,而不是依然缺乏生存欲。
你没再装摄像头,也没再安置圣鸽当眼线,你不知道离家期间雷米尔做了什么。监控恶魔是有必要的,监视人则不然,你不应窥视留宿家中的客人,也不觉得有必要。
如果雷米尔选择离去或者别的什么,那都是上帝的旨意。
你不看,如果你看到他企图自杀,你就得去阻止了,自杀是重罪,必须被阻止。但你在心中暗暗觉得,如果雷米尔再也不想留在这里,那就不要再关着他了吧,你已经阻止过一次了。他可以随心所欲地离开,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事后你会为“失察”接受自己的惩罚,那与雷米尔无关。
你每天中午都会回家,也开始每晚准时下班,家里有客人需要一日三餐,不能像对待宠物一样一次性把一天的食物对方在食盆里。你每日带回食材,先去沙发上看一眼,确定要做几人份的食物,再去厨房开工。做完饭你去推一推沙发上的茧,雷米尔爬起来,坐到桌边。你每餐要感谢三次上帝,第一次是看向沙发的时候,第二次是你的手碰触到被子里实实在在的身躯的时候,第三次才是餐前祷告。
你们之间缺乏交谈,你不知要说什么,雷米尔又不说话。可是每次他都会把你准备的食物吃完,这样就很好。
在那场冲击了你们的变故过去后一周,圣诞节来临。
作为一个圣职者,你在这一天忙得要命,只好给雷米尔准备了速食食品,整整一天都没有回去。你主持弥撒,等激动的信徒散去,处理后续事宜。你回去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你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小心地走进去,没开灯,只用钥匙上别人送给你的夜光天使挂饰照明。
当你经过沙发,雷米尔突然扑腾起来。
他一脚把被子踢到了地板上,动作很大,你几乎以为自己还是把他吵醒了。但雷米尔并没有睁开眼睛,借着钥匙扣的微弱光芒,你看到他紧紧闭着眼睛,死死咬着牙。
雷米尔根本没醒,他急促地呼吸,眼珠在眼皮底下动得很快,双手用力握拳,爪尖想必又抓破了手心。这疼痛都没有将他叫醒,雷米尔在沙发上弹跳,像一尾被扔进沙地的鱼。
你见过许多人在黑夜里尖叫,那些你照料过的孤儿、难民、伤兵,他们在噩梦中尖叫着醒来,那声音歇斯底里,像怒吼也像求救。雷米尔没有尖叫,若非那紧扣的牙关咯咯作响,他甚至可以说相当安静。他的身体几乎嵌进了靠背与坐垫之间的三角空间,还在无意识往后退,像要钻进里面。他不发出声音,时不时痉挛的身躯在努力保持静止,仿佛只要不发声、不动,苦难与噩梦就会找不到对象,放过他,自行离去。
你捡起被子,抖了抖,盖回他身上。雷米尔一下子就醒了,他的红眼睛在黑夜里发亮,让你想到方才用来装饰圣诞树的彩灯。有一瞬间,他看上去几乎要暴起攻击你,你及时退到三步之外,打开了客厅的灯。
雷米尔下意识用手背挡着眼睛,他开始拼命眨眼,不知是在适应这灯光,还是在适应“已经醒来”这件事情。“圣诞节快乐。”你说,“我带了蛋糕。”
糕点店的信徒送了你蛋糕,还有其他人赠送了不少圣诞礼物,你都转送给了孤儿院的孩子,如往年一样,不过今年蛋糕可以拿回家。你把那一小块蛋糕放到桌子上,去泡了一杯热茶,加冷水调匀成能入口的温度,跟勺子一起放在桌边。你去洗漱了一下,等你回来,雷米尔已经在吃了。
雷米尔还在调节者呼吸,像刚跑过上千米——比刚才跑完马拉松的样子好了很多。他大口吃着蛋糕,勺子挖下大团奶油和巧克力碎片,塞进嘴里,像往火炉里铲煤一样急切。蛋糕眨眼间只剩下一点,你想告诉他不用急慢慢吃,这些都是他的,又觉得这迅速的进餐并非因为护食。雷米尔飞快地咀嚼着蛋糕与热茶,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仿佛不立刻进食就会马上饿死。
他把你给他的东西一扫而空,用勺子刮着蛋糕盒里残存的奶油,看上去终于镇静下来。你又去倒了点茶,放在桌上,好让他能漱漱口。
雷米尔已经吃完了东西,他捧着马克杯,一门心思盯着里面旋转的茶叶,仿佛其中有什么未解之谜。你也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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