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栖梧周身变得微微有些透明,绿色的光点如同萤火虫一般分散而去。他跪在地上,低头看向正在昏睡的君南衡。
“...我...到此为止了呢...”白栖梧抬起手,他的双掌已经变成了枯木一般的颜色,风一吹,便出现了细细的裂痕。白栖梧的表情说不上来是难过还是无奈。他伸出手摸了摸君南衡的额头,掌心生出一个小小的光球,钻入了君南衡的身体里。
君南衡的眼皮抖动了一下,微微眯开了一条缝。他的世界依旧是一片黑暗,只是在那黑暗的一角里隐约有了一丝光亮。
君南衡茫然地看向那道光,下意识伸出手去够了够,然而那光亮转瞬即逝,仿佛只是他的幻觉。只是,在光消失的瞬间,君南衡的手指突然触碰到了一个东西。软软的,薄薄的,带着一丝青草的味道。
“叶子...”君南衡小心地握着那片嫩叶:“白栖梧...是你吗?”
白栖梧没有回答他,闭着眼睛好像在小憩。他的全身从脚开始一点点变成了枯枝,斑驳的纹路爬满了面颊。君南衡不小心碰了他一下,哗啦一声,枯枝徒然坍塌。
君南衡被一堆枯枝盖住了身体,手还颓然地在空中抓来抓去。所有人都沉默着,笼罩在众人上方的藤蔓也慢慢变成了黄色,逐渐剥落。
阮槐站在空中逃过了阿年自爆的瞬间。他看向那破损了一个缺口的藤蔓罩子,心中闪过一丝诧异。
“燃了自己的草木之心...化为灵力...”阮槐的表情有些复杂,嘴角抽动了半天终于化为一个嘲讽的笑容:“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老夫还真是小瞧你了...不过那又如何呢?”
众人无言,天地无声,云端之上那双洞察着一切的金眸闪烁了一瞬,也化为平静。一棵树死了,好像并没有带来多大的影响。不远处的一地焦炭仿佛在嘲讽他所有的努力不过是徒劳无用。
然而,并非如此。
突然,焦炭堆中缓缓站起一人。阮槐诧异,放眼望去,竟是秦央。
“你怎么还活着?!”阮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秦央浑身焦黑,已然看不出模样。然而他一双眼睛依旧平静泰然,黑漆漆的双臂抖动了一下,伸向自己的胸口。
阮槐因为震惊而失了思考。待他反应过来,秦央居然将自己的胸口生生扒开,从里面捧出一鲜红的心脏。
秦央的眼神一瞬间变得似水温柔,他将心脏捧在怀里,抬头看了看天空,旋即轰然倒地。
心脏没被磕碰到,仿佛是一个刚出生的柔软脆弱的婴儿,微微起伏着,甘甜地沉睡。与此同时,君南衡慢慢坐了起来。双目猝然变成了金色。虽然依旧无法视万物却又偏偏看见了三千世界,神鬼同哭。
那枚心躺在秦央正随风化为尘埃的尸体上,突然猛地收缩了一下,一股刺眼的红光如同光柱射向天空,将乌云给击穿了一个窟窿。
“苏九,把你错付的心给我...”
这声音如同地狱深渊里孤魂野鬼的呢喃,又仿佛是九霄之上神邸中的吟诵,震耳发聩却小心翼翼地没让任何人听见。越过蜿蜒的轮回之路,又趟过忘川,掀翻了孟婆手中的那碗汤,最终终于钻入一人的耳中,把他强行从奈何桥上给扯了下来。
红光渐暗,白光乍现,一团蓝火摇摇曳曳,火焰的芯里隐约漏出一只银色的小狐狸,盘成一团的身体抖动了一下...
白苏九好像从来没睡过这么久,这么沉,又这么悲伤。他看见了一棵梧桐树的漫长岁月。枯燥又乏味,只能数着脚下的野草与凝结在枝丫上的露珠度日。然而那梧桐树长得很是认真,根入顽石,冠越山峦,眼睛看向满是雾气的远方。
那个方向,曾经有个山门,山门上有块牌匾,上头写着‘无忧宗’。宗派内的弟子是不是真的无忧,不得而知。只是人人都像他这般坚强又倔强地肆意生长,倒是装出了无忧无虑的模样。
可惜的是,那些孩子没能像他这般‘幸运’。
这棵梧桐树的枝条是世界上最干净的枝条,叶子是世界上最柔软的叶子。郁郁葱葱仿佛不知哀愁,然而只有梧桐树自己知道
——他的年轮是红色的。
梧桐树将根狠狠地扎进泥土里,绕过密密麻麻的白骨,吮吸着腐败的血液,念着凄凄的哀哭,压下躁动的恨意疯狂地长高,长大。
仇恨的火焰会焚毁它那得之不易的草木之心,所以梧桐树不能去恨。他将自己的心用纯净的灵树之力洗了一遍又一遍,洗到麻木不仁,心中只剩下了执念,才敢罢休。
夜深人静的时候,梧桐树又很矛盾。他怕失去了复仇之心的自己,对不起那群供了他百年养分的枉死的弟子们。于是梧桐树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想象着这里曾经站过一只白衣白发的狐狸,割破自己的手指喂了他妖狐之血,然后小声地告诉他要好好听徒弟们的悄悄话,并时不时地爬上他的枝干小憩,躲个清静。
狐狸的尾巴毛茸茸的,睡着的时候会耷拉下来掻得他有点痒痒。每当这个时候,梧桐树就会有种莫名的满足感。他到底是一棵真正存在的,活着的,并且被需要的,被温柔以待的梧桐树。比起那些没有心的普通的树木,不知眼前的世界如何绚丽,梧桐树觉得自己很幸福。
梧桐树枕着虚假的梦境入睡又守着卑微的信念醒来。年轮记载着岁月,不知不觉地已然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圈了。终于有一日,山峦完全沉入了海水中。三百年的时光这般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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