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宴尚未开始,州牧梁濮凭栏而立, 于晚风中注视着天边将尽的霞光, 一段笛音若有似无飘荡在风里, 宛转悠扬,被远处喧嚣热闹的人声一衬, 有些时过境迁的感伤。
老人的目光落在城外, 群山融入无边的夜色中,隐约可窥见一道浅白,依稀是很多年前的样子。她苍老的指尖凭空勾勒出烂熟于心的河道, 辰州三郡,水道纵横交错, 繁复凌乱之极。数代人不懈于此, 齐心同力, 方有今日之景。
梁濮已经不记得是如何从前任州牧手中接过这个担子的,现在想起来,一切不知从何时开始,也不知会以何种方式落幕,人以为逃脱了宿命, 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踏上了既定的道路。
断断续续的笛声消散在风里,只见城郭寂寥,白水悠悠。如今,她的路,也已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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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今年辰州水患突发,民间谣传是龙神降下天罚,一时谣言四起,辰州府为辟谣不得不将望海宴提前。但之后昭邺城中童女频频走失一事弄的人心惶惶,官府查来查去,竟是查到了神院里,捉了庙中长老主事前去问话,至今也不见人返还。那些个善男信女长跪在庙中,日日焚烧祷祝。更有甚者直接跪到官府门前,谁知向来圆滑的府尹廖大人此次没有再避重就轻,反倒是雷厉风行地将闹事者一并监押入大牢。
这下民怨愤起,但不曾料到峰回路转,这案子后头又牵出数十年前的旧案,走失的童女被封在供奉龙神的泥塑中做了活祭,当官府军士将神院中的造像搬出,在黄天化日之下砸毁,露出其中灰白残损的人骨支架,令在场的人无不为之色变。原本叫嚣不断的信徒们也闭上了嘴,只能眼睁睁看着神院被查封。而民间风向也随之陡转,将矛盾转向
受此事的牵连,今年的望海宴也不复从前的热闹,落霞湖畔的主台上空出了许多位置,按照惯例,那原本是留与神院主事与有身份的长老信徒的,如今这些人不在,梁州牧下令撤席,命州官按品级递补余位,着礼官将此事记录在册。
那礼官迟疑道:“大人,神院主事与长老环席已定,这早已是百年前便有的规矩了,若是记录在册,岂非……”
梁濮轻声道:“久居此位者不见得便能长留,规矩总是要改的,就是变上一变又如何?”
礼官便不再多言,躬身行礼后退下,照她所说的,将此事记录在册。这一笔抹去了自百年来,曾在望海宴上曾占据要位的神院。自此以后神院是否能复登宴席主台仍是未知,但这高台上向来不缺人,往来去留,也不过一夕间的事。
随着迎神乐渐弱,高台上的大人们都已经落座,此时一轮圆月从西方冉冉升起,平静的湖面涌起乳白的雾气,缱绻轻柔地被夜风送至看台上,虽说今年游人大减,但看台上依然是人满为患。曾经放置神像的地方空出一块平地,孤零零地立着只木杆,有只大胆的猫落在杆上,也无人去驱赶。
与往年相比,今年的望海宴减少了诸多繁琐的仪式,待礼乐毕,梁州牧亲手点亮了台上十二盏天灯,目送它们飞往无尽的夜空,又率一众官员举杯遥祝。
台上随侍的仆役将食盘呈上,照旧是三碗六碟。而笛声扬起,穿云裂石,缭绕的云雾中梁州牧手持杯盏,靠近唇边时突然手腕一斜,将杯中酒尽泼洒于空中——
那酒液晶莹剔透,见风洒落,隐约可见一点透亮的碧色。仆役中一人神情剧变,踹翻桌案拔出匕首,刀光直向梁濮刺去,这变故来的太快,周遭护卫来不及动作。梁濮掀翻面前小几,向侧方避去,与此同时护卫们抽刀上前,及时将刺客拿下,梁濮神色如常,以锦帕擦了擦手后和蔼地对筵席上的官员道:“不必惊慌,区区小事尔。着令吩咐下去,不要中断望海宴。”
高台上惊心动魄的刺杀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风波,台下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乐舞上,这变动并没有引起慌乱。而在远处的房檐下,几个灯笼倏然熄灭,同时数道黑影掠过,其中一人挽弓搭箭,箭头闪过一道寒光,直指台上!
湖畔雾气愈发浓郁,鼓点传来,急促有力,合着高涨的乐声,重重的落在人们的心上。曲声将尽,那鼓点恋恋不舍地追逐着尾音就要戛然而止,忽然轰隆一声巨响从西南方传来,人群先是一静,继而哗然一片,那轰隆声接二连三响起,连大地也为之颤动。
一女子奋力越过高台上重重环绕的护卫,高声叫喊道:“州牧大人,属下是周帅麾下赵军长的亲卫,奉周帅最之命,有要事求见!”
梁濮身侧护卫呈上那女子手中的令牌,梁濮辨别真伪后挥了挥手:“放她上来。”
四周护卫与官员退后数步,那女子从护卫手中脱出,踉跄几步走到她面前跪下道:“回州牧大人,黔南郡守军哗变,以火|药炸开了城门,如今正向着云中郡而来!周帅命属下前来报于大人,请大人——”
台上护卫周密的防护终于露出一丝破绽,屋顶上的黑衣人不再犹豫,弓弦紧绷,寒芒破开宁静的夜色,直奔台上的梁濮而去!
“保护大人!有刺客!”
“快派人去搜寻,莫要让刺客跑了!”
护卫们疾呼向前,却来不及阻挡,离梁濮最近的便是方才报信的女子,她闻声回头,恰好迎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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