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外清晰刺耳。
“你是故意的;身份暴露,是你的意愿。剧情毫无起色,又何尝与你无关?傅明,你真的只在做任务,没有掺杂任何私人感情?别他妈骗我——”
声音戛然而止。
傅明切断了连接,僵着身体坐在床沿,许久都没有动静。房间一片死寂,紧接着从这死寂中又生出无数细微的嘲笑,切切察察,难以听清。
“哈……”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丝音声,像笑又像哭。
乐谷的话语犹在耳侧。愤怒的,讥讽的,如一柄最锋利尖锐的刀刃,不留情面地揭开他层层包裹的内心,把蜷缩躲藏的真相拖拽出来,暴晒在日光下。
而这团血淋淋的、畏畏缩缩的东西,傅明从未仔细看过。
现在它被强制递送到面前。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将所有深藏的秘密彻底曝光。
第50章皮囊(三)
十七年前,傅明出于工作原因,进入一本连名字都没有的武侠书里,修复缺失的文字细节。
一开始他并没有把这本书放在心上,毕竟难度低,篇幅短,稍加时日便可完成。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他刚接入虚拟世界,程序便遭受攻击。在意外中,他成为无义帮的弟子,而且失了忆。
失忆的傅明,只想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也许是因为潜意识在作祟,他始终无法对世间的一切产生同理心。或者说,他本能地拒绝融入这个世界。
可是纪潜之出现了。
他们共同度过了无数个日夜,无论傅明愿与不愿。半面崖上,集安镇里,乐阳山间。长时间的苦难与依赖,让两个人的关系愈加密切——即使傅明毫无所觉。
他不是一个敏锐的人。对于自己的情感状况,更是从未仔细了解。
直到某天,他听闻纪潜之被魔教杀害,失魂落魄跑到镇子里,匆忙之中甚至丢了一只鞋。目送纪潜之离开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回去的路上,傅明想了很多。关于半面崖,关于师父的嘱托,关于自己带纪潜之出逃时,将其舍弃又返回救助的行为。
他抓着荆棘去开满夜明花的山洞里寻找秘籍。
在寒夜里强撑着保持清醒状态为纪潜之守夜。
……
想到最后,傅明总算把自己的感情理出了大概。
几年来,他一直以为,照顾纪潜之是出于义务,是为了履行师父的遗嘱。但他的所作所为,早就远远超出了这个范畴。
纪潜之是他的师弟,是世上与他最亲密的人。
四年后,在洛青城内,两人再次相见,傅明更是肯定了这一点。
但他没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没能让纪潜之明白自己的用心。
紧接着城北武馆就出了事。傅明没有机会,也再不可能对纪潜之说任何话了。
——如果那天夜里,他能够对纪潜之表示得更热络些,哪怕说一两句关心的言辞,阻止纪潜之前往城北武馆,是不是一切都会改变?
傅明不得而知。
他来不及后悔,就失去了师兄的身份。真实的记忆纷沓而至,现实与条规像一张结实牢固的铁网,紧紧缠住他的手足,禁锢他的大脑。
他不能回头看。也无法回头看。
他已经不再是半面崖的师兄了。
现在他是傅明,书籍管理部门,修纂科,编号cn027的傅明。工作任务是修正书籍剧情,扭转主角命运。
可这任务是他强加于自己的。没人逼迫,没人审核,完全可以不做。
“说什么不能容忍工作过失……”
傅明喃喃自语,将头颅埋进双臂间。
“我可真会给自己找借口。明明就是放不下那兔崽子……”
他总是看不清真相。逃着,躲着,披着虚张声势的皮囊,拒绝承认自己的感情。
就像以前照顾纪潜之,美名其曰是为了完成师父的嘱托。
这个是任务,那个是责任。
所有的行为都拥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连他自己都被完全哄骗。
如果不是乐谷戳穿,这自欺欺人的把戏还不知要进行到什么时候。
回想起两人刚才的对话,傅明叹了口气,总觉得头更痛了。
这小子,平时大大咧咧一副缺心眼的样子,关键时刻真要命。书里的事情,也不知他掌握了多少,又猜出了多少。
想到这里,傅明突然记起了什么,连忙调出程序查看书籍当前进度。这一看可不得了,他当即从床边窜跳起来,脸色极为难看,活像是见了鬼。
进度显示,前段时间的绿林祸乱已被镇压,结盟三家各自鸣金收兵,石永苍带着帮派弟子,正在回来的路上。而魔教,已经派人包围了赤鸦堂。
赤鸦堂只剩韩元据守,此人生性懦弱,不堪大用。危难局势下,只懂得向外投递求救讯息,但所有的信函均被魔教拦截。
这个情况很不妙。赤鸦堂向来有北霄派庇佑,纪潜之难以下手。但现在北霄派忙于筹办武林大会,顾不上管赤鸦堂的事。石苍海虽然精明,却犯了遣兵派将的大忌,竟然抽调走自己的亲信弟子,只让韩元等人留守赤鸦堂。
为什么这样做?
石苍海做事一直很谨慎,不该如此大意。
傅明沉思片刻,眼前闪现许多零碎画面。前段时间,他跟随福远镖局北上寻找纪潜之,途中听闻魔教内乱;在半面崖上,两人遭受围攻,跳崖存活,后来得到魔教迎接;伤重的他坐在马车里,恍惚听闻纪潜之与白枭对话,言辞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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