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沈凉渊站那儿专注,时而凝眸思虑,时而舒眉观研,最后,还是将那副秀长的眉又给微微皱了起来。
又是那副专注。
华戎只感觉自己现在被搁置成了空气,只好又离了椅子站起来,过去同他并肩立在图前。沈凉渊却还是头也不转一刻的注意着自己的地图。
“你几日未歇?几夜未睡了?”华戎问他。
见他不答,又侧脸看他,再叹口气:“出征前,皇兄让我顾好你,我应了。虽说这处征战伤亡难防,但若你真有个差池,我确是有负君命的。死罪呀死罪,我可是忒怕死的。你如此连日连夜的折腾自己倒罢,也不顾及我的性命些?”
沈凉渊没回声,还是在研究着地图。
华戎不猜也知道,他现在肯定满脑子都是刀光剑影,兵阵攻防,指不定自己这会儿在他耳边的喋喋抱怨,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果然,沈凉渊看了半天地图后,叹了口气。
天地严寒,他的唇齿之间轻轻呼出一息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转瞬而散。
“研究的如何了?”华戎问。
和华戎的态度不同,沈凉渊的眉宇现下是拧的更紧,他看着地图:“长伊靠着伊江天堑,依水驻险。伊江宽阔无际,潮季澎湃,攻进艰难。我赵军只善陆战,而高阙军兵尤擅水战和远射,故而我军以往都是连战败退,若再行浮江水战,也是久攻难进。”
华戎一抄手:“那你还一直坚持与之水上交战?”
一直以来,赵军与高阙军队对战,先不论战术,就兵将们克服晕船这一项……就挺艰难。
故而都是连战连败,尚得坚持……
虽然是撤了前两任,换了沈凉渊来,虽然沈凉渊的确提高了赵军胜战的机率,但是就目前情况看来,这胜利的机率还远远不够,依旧是胜少败多。
“我在研究他们的战术。争取最终的捷战。”在说出这句话时,沈凉渊的眉头稍稍有了些舒展。
华戎眼角一瞥,捕捉到他的神情,随即问:“研究出来了?破绽?对策?”
“我研究出的结果是,他们的战术在短时间内很难攻破。”
“那三日后的一战你还打?”华戎白眼过去:“看你松了一口气的形容,我还当你又有了什么奇对策……”
沈凉渊见他讽刺,只是笑了笑:“所以我不打算打三日后的一仗了。”
“什么意思?”华戎抱臂环胸,笑了:“呦,你信威将军也有怯战的时候,当真是被长伊的关隘兵给打怕了?”
沈凉渊笑着摇摇头:“倒不是。”
“哦?”
沈凉渊正欲开口,帐外传报声呼来。
请进来人,才知是京都那边百里加急赶来的“钦差”。
“奴才拜见信威将军,拜见毓王。”
来者是个宫人模样,给沈凉渊和华戎恭敬行了礼后,又恭敬的捧了件东西进前来。
华戎先抢步过来一看,是件上好的貂绒大氅。
大氅的绒毛是浅灰色的,肃谨中却有细腻柔软,倒是很符合收物人的气质。
使官弓下身,殷勤的笑着:“这件大氅是皇上素日常用的,皇上说,高阙恶寒,只怕长伊之地也是极冷,怕将军冻着,特命急送了这件亲披的绒氅与将军。圣上惜将军贵体,将军可要多多保重啊。”
华戎立在一旁,挑眉浅笑的问过来:“可有本王份儿?本王也冷的打筛子。”
那使官脸色僵了一僵。
华戎已经察出答案,心凉半截儿,怆然一番。
果见使官讪讪的把腰弓了更深,为难笑道:“王爷……圣上未曾让奴才带来,恐是急……急忘了?”
急忘了?他做哥哥的不急自家兄弟,急起自己的将军来倒是挺利索的!
华戎哼哼两声,“哦”了一下,又不好说什么。再一记白眼给沈凉渊递过去,恨恨的叹了口气,坐到一旁椅子上喝茶去了。
沈凉渊无奈笑笑,华延这算是雪中送炭,虽然夸张了些,但自己好歹也该心头暖和一下,毕竟边上有人眼巴巴等着都还没指上呢,自己此时若是再没个反应,只怕身后喝茶的华戎得气给自己一口茶水泼上来。
于是沈凉渊接过大氅后,显出感恩的笑意:“臣谢皇上圣恩。”
接下大氅后,使官又递上来一封封蜡书函。
沈凉渊接过来,有些疑惑:“这是?”
若是皇上有令传话,当是一道圣旨随着带来直接宣了才对。
使官摇摇头,笑道:“奴才只管办皇上吩咐的事,这信是皇上独与将军亲览,奴才仅知此了。”
既然是亲览,又是独与亲览,那就不好当众拆开了。所以沈凉渊接了信后谢了使官,便在华戎的又一记白眼下,将信放进了袖中。
那使官此刻冻得暗自打哆嗦。这长伊果然是冷,比想象中还要冷,哎呀,早知道该把那夹袄套了袍下再过来……
沈凉渊见他冷的唇色微紫,便请人即刻护炉歇息去,那使官冷的恨不得转脸就钻了被窝里,立刻恭声谢后就退了。
人一走,华戎叹息一声在身后站起来,只是这声叹息颇有些酸意。
“如何?不打算拆来看看?我与皇兄是亲兄弟,自家兄弟的信还看不得?再说了,以你我的交情,你还防我不成?”
对于华戎的激将法,沈凉渊却只是笑而不应,完全没有伸手掏袖子的意思。
于是华戎那邪意的笑就变得明目张胆起来,挑眼瞅进他袖子:“莫不是……果真是相思通书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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