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小时后,罗爽对着王旭这样惋惜道。王旭眉头紧蹙,沉默不语。他和罗爽算是师出同门,私底下关系不错,经常纹枰对弈。但这一回他输的目数,前所未有。
“王师兄跟我们差了一辈,讲究棋形正、布局稳健,这种打法现在已经很落后了。因为我们这一辈的年轻棋手,下棋主要靠计算。18岁与30岁,计算能力不可同日而语,力战的话,王师兄当然吃亏。”
“喂,罗爽,你这话说得太过分了吧!”韩剑嚷嚷。
罗爽赶紧摆摆手:“对不起。”
韩剑没办法地挠了挠头:“王哥,你不要生气,他不太会说话。”
“……没关系。”王旭勉强笑道。
“走了走了走了!”韩剑招呼罗爽离开了研究室,老远还能听见他大声数落罗爽。
“还下吗?”邹扬担心地问。
“下。”王旭强打起精神,“即使我落伍了,也不能倒下。”
之后的两盘里,谢榆都可以感觉到王旭心神不宁。等王旭拉着邹扬来第三盘的时候,谢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已经一点了。你需要休息。”
“一点了啊!”王旭恍然大悟,“对不起,留你们到这么晚,我先回宿舍了。”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整个人像是在踩棉花,连谢榆一直没有松手都没有觉察到。
谢榆将他猛地拉倒在座位上:“王哥,你真的觉得自己计算力不行吗?”
王旭低头敛目,并不言语。
果然不出他所料,罗爽的话刺痛了王旭的心事。王旭虽然一心想赢,但也因此背负了巨大的压力——他有争胜的决心,但他的能力呢?他的能力是否可以支撑他获得最后的桂冠?!这么多年没能夺冠,不仅仅是运气、心态的缘故,他的实力也确实……不太够看吧?
“没有人的实力是绝对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即使是我,也做不到。这世上没有乐胜之棋。”谢榆把魏柯那天晚上告诉他的道理转达给王旭,“作为职业棋手的我们,每个人都各有长短。王哥,你的棋感和大局观非常棒,局部处理细腻缠人;罗爽则具有极致的攻击性,擅长发觉和利用敌人的软肋,因此被人称作’毒牙’。他本来就是一个强攻手,你和他对杀,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就算是输了,也不代表你的实力不如他。只能说你在充当激烈攻杀的挑起者时,没有足够的经验,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你太习惯于简洁明了的棋形,跳出你的舒适区,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谢榆复盘王旭与罗爽的棋局,指着11-七道:“这里你舍弃防守,而是选择进攻,并不是最好的策略。王哥,你是需要好战,但不是蛮勇。”
“不错。”王旭凝视着棋盘,眼中的彷徨渐渐消散。
“你应该在自己的风格上作一些微调,而不是全盘舍弃原有的打法。至于主动引战,你需要一个力战型棋手的指导。”谢榆微微一笑,“这样的人,我刚好认识一个——不过,你们得给我他家地址。”
当谢榆循着地址找到程延清家的时候,不禁在心底里为魏柯叫冤。魏柯连续三年被评选为“年度最吸金棋手”,然而他也就在三环买了套高层公寓而已。可程延清呢?他住四合院啊!
门口还站着俩勤务员。
这已经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了,这是根正苗红啊根正苗红!
程延清的爷爷是陈恭熹的老师;他大伯父巅峰时期,则是和聂、马可以相提并论的国手;如今传到他,已经是第三代了。谢榆一进他家的门,就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气息:绿白两色的墙、红木家具、蕾丝桌布、挂历、字画……跟他们这种升斗小民完全不一样。还有那一整个橱窗的棋扇,每一把都出自名家之手,背后有几段可歌可泣的棋战,题字报出去在棋坛上鼎鼎有名,充分说明了程延清的家学渊源。
当程延清那个经常在春节联欢晚会上献唱的妈在谢榆面前落座时,谢榆屏住了呼吸:这真的是他妈而不是他姐吗?李法天都比她要老气!
“你就是魏柯是吧?我们家延清经常提起你。”程夫人殷勤地招待他,“——来,吃点水果。”
“他人在吗?”
“啊……他有事儿出门了,一会儿就回来。你急吗?不急的话陪阿姨聊聊天。”
谢榆差点抬起屁股就跑。不为什么,就因为程夫人打量他的眼神太古怪了。
“我们家延清经常提起你。”程夫人第二次说这话,笑得委婉又无奈,“他小时候,我跟他爸爸都忙,他被他爷爷、大伯父领大,耳濡目染的,就爱上了下围棋。他爷爷桃李满天下,家里来来去去,都是些成了名的棋手,再不济也是国家队的;机关大院的孩子又没有一个像他这样,成天扎在棋盘前,他就没什么同龄朋友。加上棋界的人又捧着他,性格就变得骄傲又孤僻。考上职业棋手以后,同行他都看不上眼,能凑对的都是比他大一辈儿的,直到现在还这样。你能跟他多来往,我和他爸爸还挺高兴的。”
这么幼稚?谢榆在心底里吐槽。都23岁了,朋友来家里母亲还要高兴一下并且疯狂从旁助攻,程延清的人品果然很有问题。他还处于青春期吧?
“他最近比赛不太顺利,每天闷在家里谁也不理,我们挺担心的。你来正好,可以帮阿姨劝劝他——他跟我们一天都说不上三句话。要是跟他提’比赛’二字,就要冲我们发火。”程夫人说起来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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