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长大的那个孩子,却用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将那份禁锢了太久的执念击破了。
老头子疯癫的笑了起来,既悲又喜,既痛又快。
这样很好,未能阻止这些孩子的死亡,却能见证他们的新生,这样很好。
可就在他疯癫的笑声过后,一个微弱的声音却突兀的响起。
“人间白头……”
衍凉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去,却发现他原本以为已经死去的窦茗却睁开了眼睛,极为虚弱的小声喃喃着:“好一个人间白头……只可惜,却被我亲手毁了……”
“小扁豆,”老头子和衍凉一起挪到他的身边,苍老的手慈爱的抚着他的脑袋:“没事,好孩子……都过去了,这些都不怪你。”
窦茗望着他们两个,却含泪摇摇头:“太晚了,过不去了。”
就算当年被他所杀的苍翎羽之人是死有余辜,可岱舆岛沉所害的千百性命却是累累血债。便是衍凉从此再不提起,他这一生也是难安的。
“别想那么多。”衍凉扭过头去,取过一枚龙符来,却被窦茗挡开了:“不必了。”
“那你到底要怎样!”衍凉压住声音,看了一眼厉逊:“那大哥醒来怎么办?你要我怎么跟他交代!”
窦茗没有说话,与衍凉对视了片刻,而后说道:“若当初,你知道要救执荼需用九枚龙符的话,你会怎么办?”
衍凉一时语塞,这是长久以来,他最不愿去想的一件事。若救执荼需要全部的九枚龙符,且当初的自己没有能力避免员峤与方壶的死伤的话。
“你会陪他一起死。”窦茗虚弱的说出这几个字,却如重石一般压在衍凉心上。
“所以……我到底想怎样……”窦茗艰难的翻身,爬到厉逊的身上,痴迷的看着身下人的容颜:“自私也好,胡闹也罢,我想他是愿意陪我的。”
有什么自高崖之上滚落,坠向碧涛一片的大海,罪也罢,恶也罢,窦茗终于卸下了他背负的一切,与那个永远会纵容溺爱着他的大哥一起,再不会分开……
“春暖荼蘼盛,笺约结发长。”
细软的笔蘸着新研开的浓墨,一笔一笔在红笺上落下两行小字。温润修长的手将那红笺执起,放到唇边轻轻吹干。
“行了,去把它系到花藤上去吧。”
“好好好。”衍凉笑着一连声答应下,从执荼手上接过那崭新的红笺,刚要转身走出房门时,却被人拽住了衣摆。
“怎么,师公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他说着弯下腰,气息划过执荼的脖颈,引得坐在软凳上的人微微瑟缩。
“一起去吧。”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声音,此刻听来却如夏日拂过的一阵凉风般,没有半分疏离,只剩亲密无间。
衍凉笑了笑,依言将人抱起,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三春的暖阳照在执荼的身上,让他不禁眯了眯双眼。
出了卧房,路过悬挂着“夕鹊斋”三字的小厅,再穿过芭蕉遮蔽下的小廊,院中的石桌石凳却还是簇新呃模样,未曾沾染上苔痕。
这便是离开方壶后,两人落脚的地方。
衍凉按着记忆中的东崖小院,一点一点地建起这方位于凡尘市镇郊外的院落,作为他与执荼的相守之处。
“我前日想起书房中应有一卷《磨嵶心经》,找寻了半天却未曾找到,应是你抄漏了的,可记得要补上。”路过书房时,执荼像是忽然想起来一般,开口叮嘱着:“对了,还有几本……”
“是是是,我下午就去抄好。”衍凉有些无奈的叹口气,这小院中别的什么物件都好说,差了什么,他总能寻到可难坏了他,寻常凡世间哪里找得到执荼昔日所藏的经书宝卷。
可既然执荼开了口,衍凉便是半句拒绝都说不出的,只要遥遥的向着方壶那边的人求教,还好无论怎么折腾,这一书房的藏书也总算是快被他补齐了。
执荼含着笑不再说话,任由衍凉将他抱到院外新搭好的荼蘼花架前。
初春时栽下的荼蘼花藤如今也已蹿到半人高了,可惜的是却仍只有新嫩的叶子,并不见泛白的花苞。
衍凉曾经想过向着这些花藤施法,想来不过一晌午的时间,便能催的这些藤蔓生根,发芽,爬到书房外的墙上,然后开出一簇一簇的荼蘼花。
可是执荼却制止了他,他们有足够长的时间,候着那年岁荏苒而过,望着花藤慢慢长高,等着它们开出千瓣重萼的繁华,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就系在这里吧。”执荼抬手随意的指向其中一枝,衍凉便抱着他走了过去,两人一起伸出手,将那枚红笺系到了尚未开花的藤蔓上。
春暖荼蘼盛,笺约结发长。不慕驭鹤路,愿赴白头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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