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子,自小不同他人走得太近,对他那些抱怨怨怼也常是静静聆听,像是个安静的树洞。所以要是硬要将燕承启与这安盈远定义成主子与奴才,似乎还有些不妥当。
细细数来,这内侍也伴了他十来年了,是个贴心人,知晓他所有的喜好与习惯,伺候他还是十分上心的。他入主皇宫,便将这奴才也一并带来了,做了总管。
安盈远没有答话,只是仍旧静静地跪着。
燕承启自讨了个没趣儿,也不再多说,只是又合上眼,还是那副喜怒不定的模样:“这御医院的御医,依朕看也都是些不顶用的绣花架子,这都三年了,朕这入睡晚的症状,愈发严重了。这安神香,也是愈来愈不中用,先前还算是有些用处,如今倒是连多点几线也不顶用了。”
安盈远知道,皇帝这哪是入睡晚,分明是日日揣着那些个心事儿,一揣便是三年,心思愈发深沉,思念愈发汹涌,怕是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奴才明儿个就去御医院,让御医们换个方子熬些催睡的药来。”
燕承启长长地低叹一声,这声叹息在夜里缓缓地飘荡,其中的心酸与无奈听得人心也跟着一颤。
“你下去罢。走前把那香熄了罢。”
安盈远低低应了,掀起下摆将那燃得正旺的香掐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香燃得分量太足,都令他的脑子开始昏昏沉沉的,可却对皇帝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燕承启听到殿门被轻轻掩上的响动,思绪渐渐散乱起来。
三年前,他给他留下一封和离书,带着他们的小洵儿,一走了之,走得那般决然……甚至连一个辩解的机会,一个挽救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他发了疯似地发动一切势力在民间各处寻找他,但他却不敢一纸皇榜贴出去,大肆宣扬他的发妻,竟然这般带着他的孩子走了。
这只是给后人徒留笑柄闲谈罢了,他并不想这样做。
正当他有了他一丝线索之时,还未来得及深查,一封书信由楚瑜带到了他的御书房。
燕承启平稳的呼吸突然乱了一节,却还是觉得那剖心摧肝一般的痛楚仍存心尖,这么多年来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有消退过。
【端泽,本该当面贺你登基之喜,如今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本是不知何起的缘分,便让它尘归尘,土归土吧,不必再多做纠缠,过去的爱恨,便让它在往事中沉淀吧。
山高水长,总有我归之所。希望陛下可以允我最后一个恩典。
……放过我。就让我带着洵儿安于一隅,过清净的日子。】
燕承启从看到这封信开始,便知道他不愿原谅他。
如果……如果这信上的字迹不那么风骨傲然,独成一体,他犹可欺骗自己这是他人捏造。
可这样的笔迹,天下谁还仿造得出来一分相似?
……可他还是执意办了封后大典,找了一个身形与楚茗八九分相似的清瘦男子,令他蒙上大半张脸,牵着这华服加身的“皇后”,与他成了这礼数。
至于为何以纱覆面,对外宣城是皇后得了急疹,脸上起了疹子,见不得风,所以便蒙上脸防止受风加重病症。
举行完封后大典,又是一道旨意下来,说是皇后之疾加重,需要去安静清闲的寺庙静养着,顺道也带上了嫡子燕洵一同前去。至于是哪座寺庙,却并未详细说明,只是说皇后静修,不便他人叨扰。
只有他,才能担得起这燕国皇后的封号……也只有他的名字,才能被登入玉牒。
若说燕承启一丝私心也没存必然是不可能的,他将这皇后的封号早早给了楚茗,日后对于妃嫔和迎他回宫都是很顺理成章的。
这些年来,他用为先皇守孝三年的名头,挡下了三年的选秀,这三年来,后宫也只册封了几位妃嫔,至于过夜,他更是以不近声乐,不亲女色为由,一概挡了下去。
这三年之期,终是到了头……他再也找不出什么借口来……
而他的皇后,也该回宫了。
这三年的逍遥生活……他到底是放不开,日夜都派着暗卫在他身边时时照拂,半月便要知晓一次他的情况。如今楚茗想要的自在的日子他也给了他……是该到头了。
前几日圣旨已经发了下去,说是燕承启要微服私访,隐匿身份查看边疆地界的太平与民生,日子也都选好了,安盈远早早便替他做好了一切打点。
他一想到那阔别已久,日思夜想的人,恨不得就立刻抛下身边的侍卫,丢下马车,弃了那官道,乘一匹千里马,飞驰到那南浔镇,立即到楚茗身侧,将他揽在怀中,揉碎他每一根骨头一般的狠狠疼爱。
而那三年前软软,小小的一团的小洵儿……如今也不知道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那眉,那眼,像他几分,又似楚茗几分?
他想着想着,竟然慢慢地睡了过去…………
似乎这一夜,做了个好梦。
燕承启嘴角微翘着,平日里冷峻的面容也终于柔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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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临行前一日,来了一位故人。
他神色平淡,眉眼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似水,安静祥和。
一身素白纱袍,茕茕一身。
“草民叩见陛下。”
燕承启忙弯腰扶起他,眼眶里难免有些涩然。
“太傅何须对朕行如此大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白琏露出浅浅的笑意,轻声提醒道:“陛下,我已经不是你的太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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