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升起的太阳变得明晃晃,苍凉的山峦变得越加耀眼,显得如洗碧空越加湛蓝。荒草中,有绿色生机破土,垛口边的遮蔽枝桠上,已经吐出几点嫩芽,悄悄露出点点新绿,小小的春意,摇曳在风里。
山顶掩体中,翘首下望的小红缨没心思留意咫尺的春意,她摘了钢盔扔下,双手撑在垛口上,让娇小身躯耸出掩体,一对小辫子高高晃在风里,一对大眼忽闪着,紧盯西面山脚下,看着那三个人影。
战斗刚刚结束了,胡义带着马良和刘坚强从南面抄到了山脚鬼子侧后,让那五六个进退维谷的鬼子变成了活靶子;随后,从西边远处鬼子伤兵躲藏的位置传出一声爆炸,不能参加战斗的鬼子伤兵里,有人自己引爆了手雷;现在,胡义三人正在下面确认,该死的是不是都死了。
刘坚强呆坐在地上给自己草草裹了纱布,收拾着满身满脸的血污,他没有战斗胜利的兴奋和喜悦,只是觉得自己很累很累,似乎被这一场战斗耗尽了毕生的精力,什么都不愿意再记起。他拼命地搓着黏糊糊的手心,好像没有效果,于是他就在自己的褴褛衣服上搓,狠命地搓,仍然觉得手心里还是发黏,不禁气馁,却不愿停下动作,也许,这感觉,一辈子也搓不去了。
胡义看着一直在执着于双手的刘坚强,知道他在干什么,尽管他还是个木头脑袋,尽管他还是执拗地坚守自己的狭隘,但是,从现在起,他不再是个新兵了。也许他自己还不知道,在胡义眼里,他已经成正式为了一个‘兵’,从此以后,他将一往无前,直到麻木地倒在硝烟中。
这一次,胡义没有亲自过问事后战场,他把这个活儿交给了马良。马良将步枪背在身后,单手提着驳壳枪,小心翼翼地翻看着鬼子尸体。中了三枪,两枪在要害,血都已经流光了,这是西边山脚的最后一个尸体。马良直起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走到胡义身边。
“哥,山脚这六个我都看过了,全是死的。”
胡义黑着脸,瞅了瞅马良拎在手里的驳壳枪:“为什么不用刺刀?”
“短枪拿着轻快方便,就算是有没死透,或者装死的,我一样能反应过来。哥,你放心,我可是都仔细地验了,保证没差。”虽然是尸体,但是马良还是不愿意像胡义那样,端着刺刀死活不论各来一刀,有点下不了手,于是就采用了自己的方法,挨个验看一遍,只要是达到了目的不就行了。
胡义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再抬起来,看着马良,淡淡道:“我问你,验这六个尸体,你用了多少时间?”
马良一愣,快速琢磨一下:“差不多……有两三分钟吧?”
胡义接着就把自己的步枪从肩上摘下来,挂上刺刀,甩开大步走向那些尸体,嘁哩喀喳,每具尸体上都扎一个通透,再把刺刀上的血迹在尸体上抹了,重新回来站在马良跟前。
“你觉得我用了多长时间?”
“这……”马良哑然,胡义这一去一回也就半分多钟的事。
“如果这要是躺着六十个让你来验,那我们几个是不是得回山上去吃顿饭再来打扫战场?你知不知道,战场上,时间拖延越多,意外的危机就越多?”
这一点马良还真没想到,抬起手来抓了抓后脑勺,不觉红了脸。
马良是挺机灵,但是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照样会害人害己,所以胡义必须点醒他。
“另外,你这验法,只能一个个仔细地看,那你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再去警惕周围?没死的敌人或者装死的敌人会等到你去扯他,才朝你开枪么?”
这下马良彻底低下了脑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也许这不起眼的于心不忍,可能就会害了自己,或者附近战友的命。一直以为在山谷小路那次,胡义的所作所为只是出于对敌人心狠手辣,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是老兵的战场经验。
胡义冷脸瞅着正在后悔的马良,知道他是醒悟了,继续道:“现在把步枪给我摘下来,挂紧刺刀,子弹上膛。”然后抬手一指西边百米远外的鬼子担架位置:“去把那边给我验了!”
“是!”马良收了驳壳枪,摘步枪上刺刀,哗啦一声推弹上膛,然后一溜小跑奔过去。
胡义这才抬起头,举起手臂,朝苏青藏匿的位置,和山顶掩体位置摆了摆手,示意战斗结束。
几个鬼子尸体歪趴竖躺地倒在三个担架旁边,他们本来是重伤员,因为无法持枪或者无法移动,而躲在小路后方不能参加战斗。当他们看到前面的人被歼灭后,绝望了。
死亡,是真实而冰冷的,鬼子再缺德,也只有一个脑袋一颗心,就算是畜生,也懂得害怕和恐惧;并非每个鬼子都真正崇尚武士道精神,并非每个鬼子都视死如归愿意切腹谢天皇,否则,好多鬼子自杀前,非得往嘴里灌那么多马尿干什么?无非是因为恐惧,害怕死亡,只好借着撒酒疯,把自己糊里糊涂给弄死;但是,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觉得自己不是爹生妈养的,于是他就扯出个手雷,让大家一起变成了鬼子的荣耀。
马良压根就没用过刺刀,整天挂在腰间,就是个象征和摆设,此时终于挂上枪口了,虽然只是为了刺尸体,也让他手心里直冒汗。像拼刺练习的姿势那样端着枪,感觉好像不太自然,因为目标都在地上呢;于是马良犹豫着,把枪身反过来握,刀尖向下,这样似乎好一些;一咬牙,一闭眼,噗——锋刃轻易就扯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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