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我看到阿凡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那时候四目相对,若是长大以后,可以把这种感觉形诸于笔端,真叫心灵相通,充塞天地间。
可是在当时,我立刻就逃开了,不知道是被人偷看到还是不好意思,我慌忙避开。
后来阿凡说,那时候忽然觉得我是一个需要被怜惜的人。而他,想给我足够的怜惜,让我不要再露出那样的表情。
27
我在深夜抚摸着阿凡的手臂,好瘦!比我记忆里瘦好多,在分开的这些年,真不知他是怎样虐待自己的。我还摸到了针管的痕迹,深深浅浅,一个又一个洞口。我心里更加痛起来,当年他用这双手,替我挡过多少的灾难呀,替我撑起了年少时候一片多么祥和的天地呀。
我一遍一遍细细抚摸着他的手臂,感受着皮肤下面那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血脉跳动的感觉,然后顺着肘部往上,我摸到了一道刀疤。
那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为我打架留下的疤痕。
我那时性格孤僻,每天只知学习,不懂为人处事,偶尔又表现得过分高傲,颇得罪了一些同学。
有一次中午上学,沿着一条狭窄破旧的小巷子往里走,然后被两个男孩子拦住,他们是班上出了名的坏学生,家里没有大人管,小小年纪就整天在外面混,他们把我拦在那里,我当时吓坏了,一动不敢动。然后他们哈哈笑起来,骂我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是野孩子。不知为什么,那时候的我有很强烈的自卑感,所以对他们这样子的欺负无可奈何。我当时惊怒交加,紧紧咬着嘴唇,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我远远看到阿凡走过来了。
不过平常阿凡和他们的关系也不是很好,阿凡自有他的朋友,又或者阿凡也和我一样没有什么朋友,那个时候我并不是很清楚。
我一边听着他们欺负我,一边看着阿凡走过来,我真是很懦弱很自私很没有出息,这个时候又希望阿凡能够帮我。
可是我远远看到他并没有什么表情,一个人沿着墙角走,并不往这边看一眼。
那个时候那么小,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一刹那间明白了什么是自尊。
我对着那两个男孩说,“你让开,我要从这里过去。”
我本以为我说得这样强硬,他们会让开,可是他们却笑得更加开心,更加肆无忌惮,“我们就不让,你能怎么样?”
这个时候阿凡已经快走到我面前了。
我看了阿凡一眼,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丢脸,一定会更加让他瞧不起。
我突然有种豁出去的感觉,一下子朝他们冲过去,想闯出一条路来。
六年级的男孩子,力气其实已经很大了,何况他们是两个人,一身蛮力,我根本不是对手。
那一刹那忽然觉得自己很孤独,别人想对我怎样就对我怎样,而我自己完全没有防御的能力,这个世界让我觉得不安全,我必须要学会保护自己。也许是从那以后,我喜欢上建筑,我喜欢那种一点点建造一栋高楼,建造一座大桥的感觉,我要向那些曾欺负侮辱过的人证明,我所能掌控的力量。
而在当时,我实在无助。我唯一算亲近的人除了母亲其实只有颜伯母和阿凡,可是阿凡就在我旁边却眼睁睁看着不帮我,虽然那时候我们已经冷战将近两年,我心里却仍旧把他当做亲近的人。
那种孤独的感觉伴随了我很多年,直至今日我守在阿凡的床头,手指触摸着他日渐干枯的身体,仍旧觉得如在十二岁那年,无比孤独。
十二岁那年的中午,我以为这就是世界末日了,我以为人生不过是这一个中午而已,他们不会放我走,我只能孤独地僵持着,直到生命的尽头。
阿凡已经走到我身边了,和我并排站着。
阿凡没有看我,阿凡只对他们说,“你们给我让开。”
小学的阿凡长得并不高大,虽然虎头虎脑的,可是没有威慑住两个同龄男孩子的威力,他发育得慢,他是到初三毕业那年暑假才忽然长起来的,长高了,长开了,也长英俊了。
他们并没有让开,反而因为增加了敌人而更加兴致高昂,一副热血沸腾的样子。
他们冲着阿凡喊,“你不是四班的那个阿凡吗?这是我们和萧然之间的事,我们就看不惯这小子怎么着了,我们自己解决,你管什么管?萧然他一个没爹生没娘养的野孩子让他平常那么嚣张!”
我记得那时阿凡往前走一步,站在了我的面前把我挡在他的身后,c市夏季暴烈的太阳就这样被他挡住了,我站在他的阴影里,我看着他汗湿的头发和后背,我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听着他对那两个坏孩子说,“郭小龙,田平安,你们tmd都给我住嘴!谁要是再敢说一句我就毙了他!”
孩子们心性其实都小,却偏偏都很争强好胜,那时候大家都看多了港台刘德华之类的警匪黑帮片,也想像那些影片里一样大打出手一次,展示展示威风。见阿凡目中无人的站在我身前了,又不是很强壮的样子,郭小龙首先上前说,“就是不让开,你能把我怎么样?!有种就放马过来!”连语气都模仿的当时古惑仔里的角色。其实我后来努力回想,我实在是没和他们结下什么大梁子,不过是有一次收作业他们没写我如实上告了老师罢了,小孩子大概也不是专心想报复,只是生活太无聊了吧,偏偏又有我这么一个把柄,便想来玩玩。
阿凡倒是很镇定,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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