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他的多事程度,不愧对于额头中那枚媒婆痣,“阿慧是你夫人么?”
“是。”
不到黄河心不死,我白了他一眼:“周阳,可我听说你老婆早就死了。怪不得你脸色白得就和死了老婆一样。”
我的嘴巴完全不受意志的控制,一想到他自欺欺人地求佛祖保佑老婆,就变得又尖酸又刻薄,“你还给她念什么经,她都死了。”
刚说完,一时乘口舌之快的业报果然来了。炫丽的佛光钻进肚子里,像把尖锐的剪刀,把肠子一节一节剪断。
我捂着肚子,疼得满地打滚。
周阳脸色煞白,手背青色的青筋跳起,口吻冷得可以冻死人:“我爱做何事,干卿何事?阿慧永远活在我心底,我还不能为她的鬼魂祈福了么?”
他一口一个阿慧,听得我耳朵都不太舒服。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他这么心心念念?阿慧阿慧地叫着,烦死了。
我牢牢抓住衣角,气若游丝地回道:“你脾气真不好,不喜欢听真话。你迟早会得心病的。”
“你是觉得很无聊么。”
他愣了愣容色稍霁,眉眼间的疏离感依稀可见,欺霜赛雪般地站在那里。连唇角很快地弯了一下,恍若庭中玉树,晃花了我的眼睛。
任是无情也动人,说的便是他吧。
我目不转睛,忍着疼痛,勉强挤出一句话:“只有你能看到我了,我好无聊,没人愿意和我说话。”
他将话题转开,可我却记得他说“愿……愿……一生平安”这句话的惆怅神情,心下不知为何总纠结于此,死活不想放过这节,赶快道:“那你最后保佑一生平安的人是谁啊?我没听见他的名字。”
周阳洁白的手指勾住了袍袖,好几息后,我方才听到他那清润的嗓音。
“我和你一样……记不清了。”
咦,他也一样么?
我的腹部忽然不疼了。
奇怪,难道佛祖还真能根据我心中想法来决定要不要惩罚我?那我可得为自己积攒些功德,好让自己不要那么短命才是。人死了,鬼魂上了奈何桥,还能有来世;不过,鬼魂要是没上奈何桥就死了,那就是彻底消失了,哪里有来世?
我惜命得很,实际得很。若来世能有个什么安好完整的小家,就满足了,至于多的,不敢奢求。
不过眼下我还顾不着想太多,实在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百般央求周阳告诉我实情。
他终于对我说:“之前许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说了那些话……”
我静静听他语无伦次地说完了,心里暗暗得出结论——
这状元郎的口才实在不如何,这样居然在殿试上拔得头筹,皇上一定老眼昏花。
我仰头看着他的脖子,笑嘻嘻问:“周阳,你不怕我吸你的阳气么?”
周阳摇头:“你不是作恶的鬼魂,不会真正伤到人。如果你心怀恶念,一踏入这道佛门,就该魂飞魄散了。”
我得意洋洋,不禁夸口:“那是那是,本公……本少爷善良得连兔子都不敢吃。”
我本来想说本公子,但看着自己小不点的身躯,只好生生一转,成了本少爷。
“我该走了,念儿还在等我。”周阳看了眼天色,如是道。他对我惜字如金,到现在,我们说过的所有话,加起来都没一百字,哼。
我对着他神秘叵测地笑,悄悄道:“你不想知道怎么治好念儿的病么?”
第6章6、
“你……”他噎住了,剩下的话都含在嘴里说不得。
我正直地端正了姿态,撒泼打滚,手段一一用尽:“你家念儿定然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身子才会那么孱弱。”
“你骗我。”他终于被我勾起了兴趣,开始一句句道:“我有这么一双能看到异物的眼睛,怎么会注意不到念儿身体的异样?可他天生就是如此,我并未发现有什么异物附于他身上。”
“若说是因为他魂魄残损呢?你也看得出来么?”我腹稿都不打,随便编了个借口。他的孩子根本没什么事,年纪小的孩子都是这样,多补补汤药就好了。但我若要直接告诉他方法,周阳肯定得到好处就走人,所以我必须先稳住他,打着哈欠靠在他腿边:“魂魄残损多了,就如西市夜间的鬼魂,没有意识;但只缺了一星半点,行动却与常人无异,只是身体会相对虚弱。”
周阳将信将疑地说:“你知道办法么?”
他的父爱浓得和墨汁一样,稠糊糊的。清透的双眸明亮,看得我于心不忍,硬着头皮道:“我哪知道?或许时日一长,它就自己长好了。不如你将我带回去,我好看着他,只要你不怕我。”
我平日在闹市中偷偷沾染的阳世人气,应当可以给那小童分一些过去,说不定能有成效。
他想都不想,道:“好,我答应你。”
我小心翼翼地揣摩了一下:“那本少爷和你就是朋友了?”
“算吧。”周阳脸上的狂喜褪了个一干二净。大概在他看来,和鬼做朋友挺匪夷所思。岂止是他,我也很惊讶。
重返周府的感觉甚好,我跟在他身后,光明正大进了门。周阳怕我走丢,频频回头,下人们见了,还以为他患了失心疯,怎么总依依不舍地四顾?
周阳自然不解释,拉着我走到他的房门,指着侧面一件客居:“你,以后住旁边。”
“你还担心我夜中起来伤人?将我安排得这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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