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黎明时分,母亲听见有人飞奔过她的卧室外面,她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让,是你吗?”
让没有回答,他这时已跑上了楼梯。
母亲急忙起身:
“让,你上哪儿去?”
让已经爬到了顶楼,她也跟着爬上去了,叫道:
“我的儿子,看在上帝的份上!”
他把顶楼的门一关,插上了门闩。
“让,我的让,回答我,你要干什么?”
她用她那双抖动的衰老的手摸索着寻找插销!……一扇窗子打开了,猛然一个身体摔在院子的石板地上的巨响,完了……
这可怜的孩子,他曾经自言自语地说:“我太爱她了……我走了……”啊,我们的心都要碎了!有人为了爱情,竟然不在乎别人蔑视的眼光,这真是有点太难过了!
那天早晨,村里的人都在互相询问,是谁在埃斯泰维农庄那边哀嚎……
那就是没有穿好衣服的母亲,在农庄院子里那张满是露水与鲜血的石桌前,抱着她死去的孩子,正在放声哀嚎。
玻卡尔的驿车(1)
事情发生在我到此地来的那一天。我是乘坐到玻卡尔的驿车来的,那是一辆简陋而陈旧的公共马车,实际上,在它每天收工回车房之前,并没有跑多少路,但它一路摇摇晃晃,拖到傍晚时分,那副样子就像跑了很远的路长途跋涉而来。那天,不包括车夫在内的话,车上一共坐了五个人。
头一位是卡马尔卡区的一个地方保安员,他又矮又胖,身上长满了散发出粗野气息的浓毛,两只大眼布满了血丝,耳朵上戴着银耳环。接下来就是两个玻卡尔本地人,一个是面包坊主,一个是他手下的揉面工,这两个人都红光满面,气喘如牛,但他们的侧面像都显得很有派头,就像古罗马奖章上维太琉斯1的头像。此外,在前座,靠近车夫的旁边,还坐着一个人……不!应该说,那儿只有一顶高高的帽子,一顶用兔皮做的大高帽,这个人一直沉默不语,眼睛望着大路,神情显得很是忧郁。
1维太琉斯(15-69),罗马皇帝。
这几个人相互都认识,于是他们高声谈论着自己的隐私,毫不拘束。卡马尔卡人说他刚刚从内姆回来,他拿长柄叉戳伤了一个牧羊人,受到了预审法官的传唤。哦,卡马尔卡人,都是火气大,血性热……那么,玻卡尔人呢?也是一样!瞧,我们这两位玻卡尔人不正在因为争论童贞女圣母的问题而彼此都想扭断对方的脖子吗?听起来,面包坊主生下来就属于信奉圣母玛利亚的教区,这个圣母怀里抱着小儿子耶稣,普罗旺斯的乡下人们都称她为“慈悲为怀的妈妈”。而那个揉面工则相反,他是另一个新派教堂的唱诗班成员,这个教堂供奉的是无玷而孕的童贞女,这个圣母面露微笑,两手下垂,手上霞光万道。争论就由此而来。这两位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让我们来看看他们对彼此的圣母是如何反唇相讥的:
“你那位没有男人就怀了孕的圣女长得真是俏呀!”
“你跟你那位慈悲为怀的妈妈都给我滚开!”
“你那位童贞女在巴勒斯坦可是见不得人的哟!”
“你的那个圣母呢,呸,丑婆娘!鬼知道她是怎么怀上的……你还是去问问圣约瑟夫吧。”
他们都自以为是在那不勒斯,差一点就动起武来,我敢说,如果不是车夫出来调解的话,这场滑稽可笑的神学争论,不知将会如何了结。
“说到你们两位的圣母问题,大家还是放轻松点吧,”车夫笑着对这两个玻卡尔人说,“你们讲的这些,全都是女人们的玩意,咱们大老爷们没必要掺和。”
说着,他脸上带着有些满意的神情,甩响了他的鞭子,好像是大家都同意了他的结论。
争论结束了。但是,面包坊主正在兴头上呢,他不甘心就此收场,于是,他转向那个戴着大高帽的可怜虫,他一直沉默着、闷闷不乐地缩在一边,面包坊主用嘲笑的口吻冲着他说:
“喂,你老婆呢?磨刀匠,我问你……她属于哪个教区呀?”
显而易见,这句话带着明显的揶揄意味,立刻引得全车厢的人哄堂大笑……可是,磨刀匠没有笑。他就像没有听见似的。看他这样,面包坊主转向我说:
“先生,您不认识他老婆吧?她可是这个教区里的一个尤物,在玻卡尔,像她这样的女人真是没有第二个。”
车上的人笑得更起劲了。磨刀匠仍然一动也不动,他只是头也不抬地,低声央求说:
“别说了吧,面包师傅。”
但满肚子坏水的面包师可不想就此打住,他讲得更来劲了:
“上帝啊!一位老兄有个这样的老婆,是无需别人可怜的……跟她在一起,决不会有片刻的烦闷……您想想,一个漂亮女人,每半年就跟人私奔一次,等她回家时,总会有一些新鲜事告诉你的……不过,在小两口的家庭,这终究是件怪事……先生,您寻思寻思,小两口结婚刚一年,嗖的一声!老婆跟一个卖巧克力的跑到西班牙去了。
“丈夫一个人关在家里,哭闹、酗酒……简直像个疯子。等过了一些日子,漂亮的老婆回来了,穿着西班牙服装,腰上还戴着一只系有铃铛的小鼓。我们这些好心人都劝她说,你还是躲起来吧,否则,你丈夫会把你杀了。
“嗨,说得真准,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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