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失事到爆炸,前后不足十秒。
梁胖子在监控视频中腾地站起来,扣紧了皱巴巴的警服,用不着所长下令,拎着警帽就冲出了会议室的大门。出警专车与他同时抵达派出所门口,梁胖子一个鲤鱼打挺滚进车后座,“开车”两个字还堵在喉咙里,突然关上的车门就扑了他一鼻子灰。
他咳了好一阵,才发现车上还有个不速之客。
那是个一身西装的年轻人。
年轻的不速之客名叫许景琛,自称来自elf公司,是个笑容明朗的小职员。商业街事发时,他和他的团队正在进行箱庭宣传投影的调试工作,爆炸后因为工作人员的失误,导致大量群众深陷于全息投影产生的虚拟影像,甚至误认为最开始的爆炸也是宣传的一部分。
“现状很尴尬,临时关闭投影可能造成群众恐慌,目前elf全体工作人员都在待命,我们将全面配合警方工作。”
许景琛点开移动终端,调出了现场的工作画面,狭小的屏幕上数十个技术人员正操控着手腕上的终端,看得出来,维持全息投影的时事变换不是件简单的事。
“给梁警官添麻烦了。”许景琛官方地笑了笑。
梁胖子缓缓吁出一口气。
他看上去像是放心了不少,甚至还抽空安抚了许景琛两句,告诉他:“突发事件的应急处理会由上级领导统一定夺,像你们这种意外事故,估计就只是罚点款写个保证书。”
“对了,你们的活动提前报备过没?”
“报备过,”许景琛赔着笑点点头,“早就报备了,我们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
梁胖子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看上去一副八风不倒的稳妥模样,实际上心里七上八下得根本够不着底,整个人慌得就像坐在云霄飞车上。
他还没到现场,光从监控里也看不出许景琛的“引起恐慌”到底有多恐慌。梁胖子从业多年牛鬼蛇神见了不少,许景琛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他越琢磨越不对劲,就好像塞满脑袋的甜甜圈都发了霉,伴随着思维的活跃搅出一股奇怪的酸味。
那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当年他在小地方执勤的时候,那些死人在地上堆久了,腐烂的味道和这个一模一样。
可许景琛身上为什么会有死人的味道?
梁胖子哆嗦着抹了把汗。
中央城不比那些乡野小城,这地方遍地都是皇亲国戚,喝个下午茶都会遇上“少爷小姐”,随手丢个垃圾都可能砸中“国家栋梁”。
新纪元后法律法规缜密严苛,elf公司成立多年背后不可能没有达官贵人。梁胖子在心里反复梳理着整件事,余光瞟见许景琛脸上残存的笑意,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还没等他抓住,便被悬浮车的气旋卷得烟消云散。
他怔愣着看向窗外,殷红的夕阳下宽阔的商业街上一片狼藉,被扑灭的火舌早已将断砖碎石烤得焦黑,玩具店内阴沉一片,一眼望去甚至分不清哪些是受害者的躯体。
这模样,他已经三年没见过了。
梁胖子握着门把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清扫机器人塞进袋子里的半截手臂。他听到自己喉咙间吞咽的声音,悬浮车里的暖气太足,一时间竟烤得他头晕目眩,记不起今夕何夕。
直到有人按着他的手,“咯噔”一声打开了车门。
梁胖子抬起头,许景琛愉快地笑了,他说:“梁警官情势不等人,这场爆炸里,可还有数十位冤魂。”
一股凉意窜上梁胖子的背脊,他像被电到一般猛地松开冰冷的把手,哆嗦着咽了口唾沫,“哐啷”一脚踹开了车门。
……
车门外,年轻的警员们背对着烧焦的玩具店站成一排。
他们满是冷汗的脸上多少都有些惨白,眸子涣散地注视着半空中的某个地方,整个人都带着几分恍惚,就像是还沉浸在那场燥热的火灾里。
傍晚的夕阳像被打翻的血腥玛丽,梁胖子下了悬浮车,背着手,眯着眼睛走过去瞅着头顶上烧焦的广告牌----牌子上皱缩的彩灯被烧得发黑,装饰用的玩具伞兵只剩下了半个身子,风一吹,便一脑袋栽进了肮脏的废墟。
“啪”的一声,摔得身首分离。
梁胖子抬脚向玩具店里走去。
火灾后的废墟里还残留着呛人的烟味,烧焦的玩具和扭曲的货架埋在一起,盖着夕阳的余晖还能窥到些许细微的金属色。梁胖子踩着漆黑的地面向里走,徐景琛跟在他身后,一边开着终端上的手电筒,一边断断续续地陈述着调查结果。
“根据当时的监控录像统计,事故发生时店内共计29人,其中16位都是年龄不到12岁的儿童。”
“悬浮车的爆炸范围波及了大约五家店铺,您的下属们在车里检测出了某种液体残留物,他们怀疑是新型炸弹,声称要移交上级处理。”
梁胖子停在一架倒塌的货架前。
他没有再向前走,目光注视几步外被炸成一块废铁的悬浮车。许景琛适时敲开手腕上的移动终端,他放大了一张照片,举到梁胖子眼前。
照片里的画面和现实的场景重叠。
“这是机器人(r)拍摄出内部画面,悬浮车的驾驶座上只有一个手臂长的柱形物,技术还原后能看出是一个木制的士兵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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