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寒星对他诚恳地点了点头。他心如擂鼓,陈飞的松口意味着……他想做的事情,真正开始了。
这进展比他之前跟康树仁商量得还要顺利,康树仁带他去戒毒所的路上还很不放心:“你得抓紧时间去观察他们瘾犯了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有些生理状态难以模仿,得用一些特殊的办法造出来。星星,我还要跟你再说一次,一旦你真的走进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纪寒星安静坐在他旁边,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我明白。”
康树仁道:“下面这句话我也跟聂岩说过。如果那东西,有非沾不可的时候----于公我希望你们能先活下来,但于私……在死和吸之间,我倒宁愿你们选择前一个。因为这种东西一旦沾上了就没法戒掉,被毁掉比直接杀死更可怕。”
纪寒星一开始没有深刻理解这句话,直到康树仁从戒毒所里让人请出来一个男人。
这人看不出年纪,他的眼窝深深陷下去,整个人像一具披着人皮的骨头架子。他被两个穿制服的人带出来,康树仁对他的态度却很尊敬,对纪寒星介绍道:“这是你宁叔。”
纪寒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而后他听到了一段往事。
杨宁是因公染毒的,他曾经是警队里奖章拿过最多的人。在一次执勤过程因为情势所迫吸了第一口,而后就是第二口,第三口……等他解决了案子回来,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戒不掉了。他以为正义可以对抗这种渴望,以为职责所在可以打败这种需求,但他都失败了。毒品已经摧毁了他的神经,他本能而迫切地需要新的刺激,来缓解他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与折磨。
他终于在某一天偷偷找到了自己从前联系的特情(注1:特情人员,意同线人),问他买一口吸的。
看着杨宁的脸,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他已经没有了血肉的错觉。纪寒星久久地凝视着他,然后第一次感到了让自己背后湿透的恐惧。
他看过很多资料,他知道吸毒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翻阅过更匪夷所思的资料图,可当时他都没有这样害怕。他曾经以为每一个走上这条路的人都是咎由自取的,他们堕落又无知,他们意志薄弱,禁不住深渊的诱惑,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复吸。
可今天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老警察,这个人在巅峰时期的成就是现在稚嫩的纪寒星所不能比的。纪寒星终于意识到,他低估了他要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敌人,每一条禁毒的标语说得都不假,那并非意志所能对抗的诱惑,那也不是人类自己可以掌控的玩物,而是深渊,是真正的深渊……只要沾上一点,此生都只有留在深渊里,等待着腐烂,等待着死亡。
纪寒星不怕死,也不怕疼,从他下定决心要去做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已经说服自己克服了这种脆弱。可是……他不想这样狼狈地活着。杨宁屡次三番戒毒失败,他不堪面对从前的战友和他获得过的荣誉,于是他主动从警队请辞了。自那之后他一直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每次攒到一定数量的钱,他就要再去找特情,去给自己兑换一次短暂的快乐。直到有一天特情问他,要不要尝试帮着卖点……杨宁真实地害怕了。他让康树仁把他关进这个地方,他知道自己已经毁了,他只要出去,他就会变成自己曾经最深恶痛绝的那一种人。
杨宁对他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什么样的姿势才是对的。”
纪寒星挪不动步子,杨宁已经摸了张凳子拖到自己身后,缓缓坐下来,他很平静,好似全然没有看出纪寒星眼中异样的震惊,他说:“装成一个瘾君子最好的方式,是你自己先相信自己是一个瘾君子。”
他的掌心窝出一个弧度,盛住了那些不存在的粉末,之后他的眼神也变得不复清明,他埋头下去,捏住虚空中的一根卷好的管子,露出过程中半是享受半是痛苦的神情。结束之后他瘫软在椅子上,连瞳孔都开始涣散。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杨宁手中空无一物,纪寒星真的相信他是在吸毒。杨宁就着那个瘫软的姿势打了个呵欠,睁开眼平静地开始继续讲述:“你的手可以这样遮一下,如果别人不注意你,你就可以把那些粉藏起来,不用真的吸进去。”
纪寒星胸腔里回荡着巨大的撞击声,他定在原地看着杨宁,轻声问他:“宁叔,你难受吗?”
杨宁露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神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在这个笑容尚未绽放完全之际变成了一种极致的痛苦的表情。是真的疼啊,疼到他想要求助,想要呐喊。可是他很快伸手用力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眼里带着三分自嘲和七分疯狂:“但我还得活着,我还有点用。”
纪寒星说不出话了,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扼住,像是想要求救却发不出声音。他想我会变成这样吗不……他不能接受自己这样,那就不活了吧,可是李顾呢,还有李顾啊!
恐惧一寸寸地试图掉吞噬他,纪寒星听见自己内心的尖叫,不可以,他不可以这样,他舍不得去死,也舍不得李顾。
心火
城里的年味越来越浓,走在路上可以看到摆着小摊卖鞭炮和春联的人,店铺前的瓜子炒货都堆得高高的。李顾他们公司年底出了新品礼盒装,供不应求,他们没料到市场反应这么好,人手一时没跟上,所以直拖到大年三十也没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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