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捡一口,西家给一点,他那个时候骨头就硬,别人可以主动给,他绝对不会伸手去要,他说他不是要饭的,死都不要。”
秦钊顿了一下,转过头去看了秦进一眼,小少爷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带猛看,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秦钊撕出一叶烟草,扔进嘴里嚼着:“遇见他的时候,我还小,但是已经很不省心了,初三还是高一,记不太清了,大概就是那么个时候。他是城西贫民窟里的孩子王,我是好几所学校公认的头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碰到了一起。他那个时候特别不体面,脏兮兮的,裤子衣服都是破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看不清是什么模样。本来约好了要在城北的小湖边上干一架,见面之后一看他那模样,我特别不给面子的说了句,这么脏,我都找不到下手的地儿,算我输算我输。”
秦钊换了个姿势仰靠在椅背上,轻声道:“我当时以为他会扑过来跟我拼命,没想到他只是很认真的看了我一眼,用处在变声期的哑嗓子问我,我洗干净了,你就跟我打吗?我当时觉得特无语,没说话,就点了点头,他也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第二天,他真的洗得干干净净的出现在了我们校门口,身上的衣服裤子还是那套破的,但是脸和身上洗得很干净,我这才发现,这小子长得算上不上帅,但是眉骨轮廓和脸部线条非常坚硬,像是未经打磨的名贵兵器,带着极其罕见的气度。我特别欣赏硬气的人,那一眼我就知道,我们不会是敌人。”
秦进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秦钊挥了下手示意他别出声,指尖轻弹,那支没吸过的烟画着弧线飞进了垃圾桶。秦钊双手交叠着垫在脑后,仰头看着星空,道:“那一架许明深被我揍得很惨,我知道他在故意让我,后来我问他,为什么要让我,他说那天我穿着白色卫衣,又干净又好看,他不想把我衣服弄脏。再然后我们就成了能敲着杯子喝酒的朋友。”
“许明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全靠一身硬骨头死撑着当老大,我教会他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上位者,给他买体面的衣服,带他混迹夜场,教他怎么玩,教他享受和挥霍。有一天他突然问我,如果他变得很有钱,我想要什么他都能买给我,我是不是就只守着他,再不去认识新的朋友。我骂他傻逼,我说老子除了自己谁也不守。他突然抱了我一下,说秦钊你醉了。”
凌晨的公园有点冷,秦进趴在自己的膝盖上瑟缩着抱紧了手臂,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不知道是该欣喜秦钊的坦白,还是该无助他们曾那样年轻和热烈。
秦钊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秦进的表情,自顾自地说着:“紧接着好几天我都没见过他,他再次出现的时候,神色特别不对,身上穿了一件我没见过的军大衣。他让我等他几天,再过几天他就会变得很有钱了,我撕开他的大衣,发现棉絮里藏了很多一小包一小包的毒品。这时候警笛声响了,我抢过他的大衣让他快跑,他不肯走,我一巴掌甩在他脸上说,我进去了有我爸会想办法救我,你进去了谁能救你。他突然就哭了,那是第一次看见她哭,他说秦钊,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秦进扶在自己手臂上的十指渐渐抽紧,指甲陷进皮肤,他不觉得疼,只觉得茫然,那些没给他留一丝一毫余地的年少时光,他该如何去用新的记忆去取代和覆盖。他忽然很想问一问秦钊,在你心里,我究竟有没有彻底将他取代的可能。
秦钊依旧维持着望天的姿势,眼神很难得地有一点飘忽,像是浸在往事里回不过神来:“我进了少管所,事情闹到爸那里,爸说只要我保证再不跟许明深来往,好好回去读书,他就保我出来,我说我答应过要等他,我得说到做到。爸气疯了,要让我坐牢做到底。半年后,有人带了条口信到监狱里,让我别等了,许明深已经回许家认祖归宗,被许老爷子送到部队里当兵镀金去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许明深不是穷小子,他是被抛弃的许家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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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讲到最后,连秦钊自己都开始恍惚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只能看见四角天空的狱墙之下,无数麻木而冰冷的脸自他眼前一一闪过,最终定格在许铭深落泪时的表情上。
秦钊有些慨然的想,如果连我自己都忘了,谁还会记得曾经真的想过要在一起的我和你。
但是,过去的事情就是真的过去了,任你如何挽留,我都不会像当年一样发傻,那些所谓的感情早就耗尽在了你背身而去的那一刻。从那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不再有我们也不再有故事。
眼睛的里神色过于复杂,秦钊索性闭上眼睛,晚风微凉拂过皮肤,像是某种冰凉的触碰。秦钊在心里默默读秒,看秦进能憋到什么时候,结果十个数还没数完,秦进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沉沉的,像是被掐住了尾巴的小兽。
秦进道:“他突然找上来,就是想让你回头吧,这么多年,你们真的没有联系过吗?”
你出狱之后,他退伍之后,那些漫长得我看不到尽头的日子里,你们是否还在自己的生命里给对方留着一席之地?
秦钊摊开手臂搭在身后的椅背上,秦进只要稍微向后靠一靠,就能顺势窝进他哥怀里,藏在骨子里的那份倨傲却逼迫他把脊背挺得笔直。楚年曾说过,秦进身上最值钱的不是他那张脸,而是那身跟他哥有一拼的硬骨头,就算天塌下来,这哥俩都能挺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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